走宦

《走宦》

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上一章 本书简介 下一章

成端已经不吃不喝整整三日,妄图用绝食的办法逼迫靖国公世子同意让他留在永州襄助,奈何他大哥是个软硬不吃的,不管他怎么来,都铁了心的要送他回溧阳,三餐每日按时放在营帐门口,他大哥不曾露面,可看守在营帐四周的,哪个不是他手下的人,真正让成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插翅难飞。

成端饿得前胸贴后背,自小锦衣玉食的人,哪里尝过饿肚子的滋味,饭菜的香气不断飘来,每每此时,都是一场骨气与欲望的艰巨斗争,但今天掌勺人的手艺似乎格外好,饭菜的香气比前两日更诱人,成端捂着肚子蜷缩在床榻上,用手捏住鼻子,张着嘴呼吸,试图阻止香气的进入。

这次要是妥协了,他成端就永远摆脱不了父兄的阴影,所以这次不管说什么,他都要留在永州,和大哥一块儿守住城池,叫溧阳那些人看看,他成端也是有本事的人!

“三天,共九餐,你一口未动,放馊的饭菜战马不能吃,就只能倒掉,军中余粮本就不多,大致算来,你仅凭一人,就浪费了永州城内普通百姓一家三口两天的口粮,你口口声声说的援城尚未开始,便已然为城内众人带来不便。”

粗犷的声音响起,成端骤然挺身坐起看向来人,“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是同意我留在永州,我何至于如此!”

“所以,我讲你意气用事,不懂思虑,难成大事!”脱了军装的靖国公世子一袭黑袍,撩起衣摆在木凳上坐下,训人的语气简直和俩人的父亲靖国公一模一样,就差指着他脑门说他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了。

饿得精神恍惚的成端眼前不断闪过被父亲叱骂无用的场景,每一次,每一次他做了错事,父亲就会言明大哥多么优秀,多么叫他骄傲,而他成端,似乎是他光辉人生中唯一一笔浓墨重彩的污点般的存在。

一如当下的靖国公世子,站在他们自以为傲的身份之上对他指指点点。

“你懂什么!”成端手撑着床板一跃而下,单穿了半袜的双脚如风般从地面掠过,他直直停在靖国公世子面前,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手背上是突起的青色经络,

“你出生就是长子,父亲看重你,母亲信任你,当年皇上欲封世子,父亲与族人只看得到你,从开始到册封结束,无一人提起过我成端的名字。”

“纨绔子弟?你们都只当我是个不堪大用的东西,什么要事,什么话,从未想过要告知我,甚至这次,父亲宁愿将府内事物嘱托淮安与大嫂,都不肯与我多言半个字!”

“大哥,你说我难成大事,那你们呢,你们可曾想过要将一件大事交由我吗?!想过吗?!”

他一句接着一句,连气都不带喘的,眼底藏了十几年的愤怒全部在此刻迸发出来,盯着靖国公世子的眼中满是怨愤,好像这人不是他骨肉血亲的哥哥,而是什么杀亲仇人。

靖国公世子放下还没碰到嘴的茶杯,略带诧异地仰头看了亲弟一眼,不过说开了也好,有些事需要说出来,才能解决。

“好,那我问你,你来永州可有皇命,可与母亲、郡主说过,来前可有细细考虑过往后如何?”

成端眉间皱起一道山川,怨愤渐渐褪去,露出迷茫和不解的真实面目。

靖国公世子继续发问,“你为何不敢向皇上请命?我为何偏要撵你回溧阳?父亲回到府中,府里一干女眷如何自处?皇上若问起你,她们该如何作答?这些,你可有想过?”

“我......”

成端呐呐开口,又被靖国公世子打断,他望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替他回答,“你没有想过。因你满心只想要证明自己的能耐,至于家族、亲人,你从来没有想过。”

“你责怪父亲不看重你,可父亲难道没有交给你去做过什么吗?”

成端十四岁时,靖国公夫人娘家来人,在府内小住几日后离开,为尽待客之道,靖国公特命小儿子领十名随从相送,岂知行至中途,为路旁的新奇玩意所惑,竟不顾随从的苦心劝说,一意孤行地让车队在野外停了五日,以致车队里临盆日将近的娘家嫂嫂无法按时返家,半路发作,险些丢了性命。

此时传到靖国公耳朵里,挥起藤条,打得小儿子去了半条命,还是靖国公夫人苦苦哀求,才省去了后面的十几鞭。

去年,成端一意孤行地要娶淮安郡主为妻,甚至在宫宴上言明此事,将彼时的靖国公府架在了火上烤,那段日子,但凡早朝,皇上哪一次不找父亲的错处。

还有眼下,皇上摆明了不愿意重用他们这些武将世家,即使成功守下永州,回到溧阳,也只会得到些看着光鲜,实则无用的赏赐,皇上生性多疑,可成端却莽撞地跑来永州,成家两个继承人都不在眼皮底下,岂知皇上不会多想,平津侯府总算显贵,一门两后,都要如此谨慎小心,遑论他们。

这些摆在明面上的危机与道理,成端都看不明白,谁还敢将足以左右家族成败的要事交由这样一个人去做。

靖国公世子不再说话,可仅仅是他一双明亮带刺的眼睛就足够让成端无所遁形,谁还没有血气了,谁不想建功立业,千古留名,谁不想做个百战不殆的武将,

可是他们能吗?

那些身无长物的布衣可以,而他们这些,被死死套在‘家族’二字中的世家子绝不可以。

“所以成端,回溧阳去,守好咱们的靖国公府。”离开前,靖国公世子有如千金地在成端肩头拍了拍。

接到成端回来的消息,靖国公夫人和淮安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不论太医还是溧阳城里医术高明的大夫都被请来为靖国公诊治过,可结果除了摇头叹气还是摇头叹气,靖国公夫人一边劳心劳力地伺候丈夫,一边还要分心挂念两个儿子,身体早就熬到了极限,一听完消息,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淮安急忙命人请来府医,这段日子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被各路大夫给踏平了,这个抬着医箱才走,那个就拎着医箱赶来,沉郁的气氛,都快将她给逼疯了。

偏偏管家上前问说二公子已经进了城门,要不要前去相迎,她憋了许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个可以发泄的口子,“接他作甚!是要将此事传到皇上耳朵里不成!”

因此,成端灰头土脸地回到府里,竟然连个沐浴的热水都不见影子,知道自己做了错事面上无光,也不敢嚷嚷着让人背水,只好打着冷战,在冷水里将就洗了一番。

结果不出意外,人给冻得下不了床了。

这下,府医要去的地方从一个变成了两个,最后变成了三个,淮安看着老府医三头跑连歇下来喝口水的样子,手笔一挥,给人多加了两倍的银子。

成端病恹恹地歪躺在床上,脑后枕着做工精良的香枕,床旁摆着一双做工勉强的青色长靴,半闭着眼有一口每一口喝着下人喂的药汤,是不是探头往门外看看,问道,

“郡主人呢?”

喂药的下人不厌其烦地回答,“郡主在书房呢。”

昨儿在书房,今儿在书房,大前天还是在书房,书房藏了什么宝贝嘛,怎的天天往书房跑。

成端抬手推开药碗,“去书房请郡主来,就说我要见她。”

下人只好放下药碗往书房跑。

“见什么见,染风寒又不是断了腿,怎么还得本郡主去见她。”

“她真这么说的?”成端呆滞。

下人疯狂点头,“小人岂敢乱言。”

“得,”成端掀开被子,命小厮取来衣衫套上,“我去见她就是。”

成端拖着病体,三步一咳嗽地活像个病秧子似的到了书房,想叩门,被门神般守在门口的嬷嬷横手拦下,“郡马爷不身子有恙该好好歇着养才是,这一进一出的,要是加重了病情可如何是好。”

成端心想,要再不让他进去,他才真是要加重病情。

淮安手上拨着算盘啪啪作响,忽闻门外传来熟悉却带着一股子虚弱气的男声,停下手上动作,扬声道,“让他进来。”

成端这才得以见到妻子容颜。

“赵娇娇,怎么我病了你都不来看看。”刚进门,成端便管不住嘴地开始抱怨,挤眉弄眼,活像个独守空闺的怨妇。

哦,不对,淮安摇摇脑袋,独守空闺的应该是她自己才对。

“看你做什么,让我也染上风寒,然后咱们一大家子全搁床上躺着?”

“你这话......说得也有点道理......”成端被她射来的眼神一唬,顿时改了想说的话。

淮安正忙着清算礼节呢,没得空和他打趣,反正人也让他进来了,想见的也让他见着了,于是三言两语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对起账册,至于动不动撕心裂肺地咳嗽两嗓子的成端——

算个屁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存书签

热门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