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酒整个身体都恨不得贴到墙上。

但五平米不到的厕所，她很快避无可避。

她往左边挪一下，那行头发编成的【同学，我喜欢你】也会朝左边挪动。

那只惨白的手始终露在外面，推动着那团头发。

唐亦酒意识到，它或许是想传递某种信息或者任务。

不论怎么说，自己真是倒霉buff加持，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唐亦酒只得忍着恐惧与恶心，弯下腰，小心翼翼捡起了那团【同学，我喜欢你】。

仿佛和印证她的推测一般，那只手在她捡起头发的瞬间，缩回了厕所坑底。

接受这诡异的一切后，唐亦酒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那团头发仔细观察，发现这团黑发上黏着褐色的粉末，铁锈的味道十分刺鼻。

唐亦酒搓了一点粉末下来，凑近一闻，发现果然是血.液的味道。

按照恐怖小说的套路，莫非这只手的主人有什么冤情，所以委托她进行复仇？可是这也不对啊，复仇哪儿有送情书的啊……

唐亦酒拎着头发，站在原地皱眉思索。

突然，她想起来一个有用的东西——

戴上Excel大全后，唐亦酒的呼吸一窒。

眼中的世界变成了流动的数据，无所遁形。

唐亦酒也因此看见，就在她脚下，厕所蹲坑的下方，藏着一个人。

没错，是一个“人”——

那人浑身□□，□□，白嫩的身体像泡发的大馒头，看上去有两百多斤。

而厕所蹲坑下方，不过一立方米的空间，难以想象这人是怎么挤进去的。

唐亦酒蹲下去，勉强从挤成一团的身体上辨认出，对方是女性。

刚刚那只手的主人，正是她。

唐亦酒迟疑道：“你——想要做什么？”

对方弓着腰，像躺在子宫内的婴儿，双手捂住腹部，头紧紧靠着膝盖。

听见唐亦酒的声音，对方似乎很不舒服，扭动了一下身体，缓缓抬起了头——

即使知道两人一个地上，一个地下，骤然对上一双血红的黑洞，唐亦酒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个人的眼睛被挖去，只有两个黑漆漆的洞，朝着唐亦酒的方向看来。

唐亦酒壮着胆子镇定下来。

Excel大全升到2级后，增加了框选功能。

框选范围内，所有数据被赋予了七彩的颜色，而非单一的白色。

唐亦酒“框选”住那人的身体，很快，女人变成了一团黝黑的“数据”。

唐亦酒知道女人对她的声音有所反应，低声道：“相信我，好吗？”

她现在的能力无法强行解析对方，必须有对方的接入许可。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长长的白色胳膊——

唐亦酒抓住一根黑色的数据线。

就在女人被解析的那一刻，突然，天旋地转，唐亦酒站立不稳，被拽入了到另一个空间中。

……

唐亦酒从地上站起来，发现自己依旧在学校中。

这里很热闹，有许多学生来来往往，一点也不像是游戏世界的荒芜景象。

但一切都被蒙上了老照片的色彩，所有来往的人物都是黯淡的。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变成了透明的，来往的行人可以随意穿过她的身体。

唐亦酒喊了两声，发现这些暗淡的人既听不见，也看不见自己。

自己仿佛真的成了一个幽灵。

突然，唐亦酒看见人群中，有一个色彩鲜艳、穿着白色格子裙的女生走了过来——

这个女生长相不算漂亮，五官平平，身材平平，梳着最常见的刘海搭配马尾辫，走路含胸驼背，肩膀上有一个巨大的书包，实在没有记忆的特点。

但唐亦酒认出来，这个女生就是在厕所地下那个泡肿的女人。

她没有犹豫，赶紧跟了上去。

这里大概是女生的回忆，时间的流速是按照女生的记忆计算。

接下来几周时间和走马灯似的一幕幕闪过。

她的生活实在很无聊，就是教室、宿舍和食堂三点一线。

她不算聪明，上课没有老师会留意；也不算开朗，没有关系亲密的朋友们。

唐亦酒一直跟在她身后，也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她不明白，这样普通的一个女生，怎么会变成那幅模样。

突然——

周围的景色仿佛被泼上了大桶大桶的油墨，色彩鲜活了起来。

午后的走廊十分寂静。

穿着格子裙的女生手里捏着一个粉色的信封，拦住一个男生。

“搞毛啊——”快要扒到男生身上的唐亦酒忍不住怒喊一句。

鲜艳的色彩中，唯独男生是灰蒙蒙的。

不仅如此，男生整个人都被浓郁的雾气遮挡，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

在唐亦酒眼里，女生相当于拦住了一大坨移动的“雾气”。

女生十分羞涩，递出信封。

她低声道：“同学，我喜欢你。”

男生接过，两人凑近说了什么。

透明状态的唐亦酒想凑上去听，但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狠狠弹开，只能在五米外的地方不停冲刺。

终于——

唐亦酒瞅准一个方向，猛一发力，朝两人中间的间隙冲过去——她觉得自己实在像是一个拼命偷听八卦的变.态。

但不论怎么说，她总算冲了过去——

五米、三米、一米。

唐亦酒一头扎进一个破旧的楼道里。

场景再次发生转移。

这个地方唐亦酒眼熟，是一幢废弃的教学楼，就在学生食堂旁边——她带飞飞遛弯时路过好几次。

但这不是重点，角落里细细的呻.吟声响起。

唐亦酒愣了一下，赶紧飘了过去。

还是格子裙女生。

她独自躺在潮湿的水泥地上，酒气冲天。

唐亦酒还来不及疑惑，突然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飘到女生身前，张开了嘴，开始和女生对话：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女生醉醺醺问道。

“因为你喝醉了。”唐亦酒听见自己这样回答——她忍不住风中凌乱，到底是谁在操纵她的身体。

两人对话一问一答，古板而平稳。

“我的肚子好痛。”

“不止是肚子痛吧。”

“和他发生了关系吗？”

“是的。”

“他在哪里呢？”

“不知道。”

随着对话不断进行，唐亦酒反应过来，并不是她被夺舍了。

此刻的她相当于进入了女生的内心，正在以上帝视角，聆听女生的内心想法。

“……我应该怎么办？”女生迟疑道。

“他明明有女朋友，拒绝了你的表白呀。”

女生低下头，眼泪涌了上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喝了几杯酒后，她记得对方的抚摸和亲吻，再次醒来就是这样的场景，只有腹部传来的疼痛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唐亦酒飘在女生旁边，十分着急——

愣着干嘛，先去买紧急避孕药，再去报.警取证啊！

可这里是女生的内心世界，她根本听不见唐亦酒的呐喊。

只见女生捂着肚子，从潮湿的水泥地上起身，捡起了脏兮兮的内裤，塞进自己的大书包里，慢慢走回宿舍。

唐亦酒在原地跳脚。

突然，画面再度跳转。

呼呼风声灌入耳畔。

唐亦酒低头，发现自己站在窗户边缘，离地面有十几米的高度，下意识有些腿软——

她想回到屋里，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又不听使唤了。

不过很快，唐亦酒发现，这回跳转，自己完全附身到了格子裙女生的身上。

也就是说，这个格子裙女生，正站在五层楼的窗台上，向下看去。

唐亦酒附着她的身上，可以清晰地感知女生身体的变化。

身体好重，好沉——

肚子不停往下坠，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手机里男生的声音传来：

“……睡了你又怎么样？第一天不去报.警，过了这么久才找我，不就是想勒索吗，早干嘛去了，有本事直接告我强.女.干啊！……”

“……我告诉你，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前途无量，刚拿到保送的资格，平时和你这种含胸驼背的女胖子根本没有重合的地方！……”

“……倒是你要想清楚，事情曝光后，别人该怎么看你！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你转学，大家也会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你是一个不检点不自爱的女生，为什么男人只找你，不找其他人呢？还不是因为你够.骚……”

女生嘴唇翕动，张嘴想要说话，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知道，男生说的话都是对的。

曝光了又如何，没有人会惩罚他，最重要的是，自己也会被毁掉……

“可是……我……”女生抚摸着肚子，声音微弱。

那里孕育着一个小小的胚胎。

这也是她鼓起勇气，联系男生的原因。

“你不要以为我们睡了一觉，我就会对你负责啊。我警告你，你要敢找我对象闹事，信不信我找人放学堵你？”

“我……不会的……”女生低头，看向地面。

现在是深夜，所有人都在梦想。

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消失。

手机掉在地上，温柔的晚风扫过面颊。

已经预料到最终的结局，唐亦酒闭上眼睛——

她没有真正坠落到地上。

睁开眼睛，她的指间触碰到那一根黑色的数据线。

方才种种，不过是几秒之内传输的数据缩影。

她还在厕所，那个女人也还在地下，一切都没有改变。

唐亦酒若有所思，她盯着厕所的一面墙壁，顿了几秒——

她伸出钛合金拳头，砸了过去。

夜风灌了进来，原本窗户的位置被封上了水泥。

唐亦酒终于触碰到了真相——

原来女生跳楼的地方，就在这个厕所。

或许是女生怨念未消，死后她化身成了厉鬼，安静蛰伏在这里。

厉鬼用头发摆出一行字——

【凶手就在你们当中，找出并杀掉凶手。】

唐亦酒：“……”

她根本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只记得是一大坨雾蒙蒙的空气！

而且，她又不傻，格子裙女生的遭遇令人同情和惋惜，但现在女生变成了厉鬼，已是非人——

厉鬼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她可以拒绝吗？

唐亦酒正在踌躇，该怎么高情商拒绝厉鬼的请求。

突然，脖颈处一凉。

有冰凉的液体滴了下来。

唐亦酒下意识去摸脖子，发现蹭了一手的血液。

唐亦酒：“……”

她打开Excel大全，解析手上的数据。

【道具名称】：厉鬼的血泪

【解析】：来自一个怨念极深的厉鬼。生前，它深爱着那个男人，却被男人欺骗；死后，它想要找到男人复仇，却被男人设下种种禁制，囚禁在小小的厕所中不得脱身。

那个狡猾的男人到底躲在了哪里？我要找到他！吃掉他的心脏！厉鬼心中这样呐喊着，可在常年累月，经历厕所粪水的洗礼下，厉鬼终于暂时放弃了亲手找到男人的想法……

我要找到一个漂亮的傀儡，给她留下我的标记，让她帮我完成这个任务，找到那个男人并把他杀死！……厉鬼这样盘算着，终于遇到了倒霉的玩家唐亦酒，成功在玩家体内种下自己的血泪。

【备注】：获取厉鬼的血泪后，玩家做题正确率增加10%

唐亦酒：“…………”

厉鬼种下自己的标记，留下一行字：

【祝你好运，小姑娘。】

随即，那只手缩了回去。

唐亦酒：“……”

她要是真的好运，根本就不会遇到这样离谱的事情。

但事已至此，抱怨也没用，唐亦酒开始思考对策——

根据厉鬼的提示，那个那人就藏在玩家当中。

班级总共有二十七名玩家，一个个排查下去，应该也能找到。

而厉鬼无法移动，才不得已托她完成任务，还赠送了她做题正确率增加10%的buff。

这样想想，也不算是难以完成，对吧？

砰！

厕所门被大力撞开。

唐亦酒一个激灵。

第五名和她的同伴站在门口，脸色不善。

“哎，你打扫个厕所，磨磨唧唧在里面干嘛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掉坑里了呢！”

“打扫好了就赶紧出来，我们要上厕所！”

唐亦酒：“……”

她迅速反应过来，快步走出去，用身体挡住了厕所。

“你要干嘛？”第五名眯起眼睛。

“厕所冲水的坏了，你们去隔壁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吧。”唐亦酒坚定道。

“……不早说。”两人抱怨一番，终于还是跑去了隔壁。

唐亦酒忍不住脑补，在他们这波玩家到来前，到底有没有人发现那个厉鬼……如果没有的话，又有多少人使用过那个厕所……等等，她还碰过那个女鬼的手指……

算了，不能细想。

再想，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