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酒被拖到女厕隔间——令人意外，这里十分干净，光洁的瓷砖，整齐摆放的拖布，一尘不染的坐便，甚至还有好闻的香薰味，与女寝室的厕所形成鲜明对比。

当然，前提是没有一个女鬼坐在那里。

这个厉鬼比之前那只体格要小一大圈，只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它的皮肤呈现肿胀的白色，身上堆满了脂肪，臃肿到五官挤在一起，像是在水里泡了许多天一样。

它坐在马桶上，黑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唐亦酒。

黑色的长发，正是从她的头皮长出。

唐亦酒没说话，它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不主动开口。

那个浑身血红的小怪物爬来爬去，瘦长尖锐的指甲在墙砖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半晌，唐亦酒盯着那个厉鬼，不确定道：“卓——娜娜？”

虽然厉鬼的五官已经被泡得肿胀变形，但它给人的感觉十分熟悉，唐亦酒越看越像卓娜娜——也就是那个斑马女。

厉鬼咧开嘴，露出里面猩红的长舌，“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了。”

听见这略显羞涩的声音，唐亦酒和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有些不好，哆嗦了半天，才道：“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卓娜娜不以为意，反而打量着唐亦酒，说道：“看来你真的拿到了我的能力，你知道我死了吧？”

唐亦酒：“……是啊。”

“你是怎么拿到我的能力的？”卓娜娜问道。

唐亦酒磕巴道：“就是他们把你藏在厕所上面……我进去了……想给你合上眼……但突然……我就拿到了能力。”

“是我的眼球把你的手指黏住了吧？”卓娜娜毫不意外。

“……是的。”唐亦酒快要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给搞懵了。

卓娜娜明明死在女寝，怎么又会出现在教学楼，还变成了厉鬼？

卓娜娜低声道：“我就是猜到你和别人不一样，一定会不忍心，所以专门给你留的。”

“啊……那谢谢？”唐亦酒有些风中凌乱，所以卓娜娜是在委婉指出自己圣母？

这时，那个小怪物爬下来，留下一路蜿蜒的血迹。

它钻到卓娜娜怀里，只留一双血红的大眼睛在外面。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唐亦酒实在忍不住，指着那个小怪物问道，“它又是什么东西？”

卓娜娜叹了口气，“小酒，你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吗？”

“啊？”唐亦酒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像一个傻瓜。

“那三个人杀掉了我，他们对我做的，让我死得很不体面，你应该也看到了吧？”卓娜娜的声音十分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唐亦酒却喉咙发紧，卓娜娜死后被人倒吊起来，但更多的细节她却不愿去揣测，卓娜娜身体上的伤口，凌乱的衣服……

人性的恶，有时真的可以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

“死亡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在一瞬间彻底失去意识，因为窒息感到的痛苦全部消失，那一瞬间，我看到了解脱的快乐，以及——这个世界的真相。”

“小酒，你绝对想象不到，沉默寡言、胆小懦弱的我，在我出生的那个世界是一名小偷。”

“那个世界的逃生主题是蔷薇战争，顾名思义，男性和女性成为两大阵营，必须决出世界的主导者。”

“在那个男性主导的世界，女人找不到工作，因为政.府制定的规则，鼓励女性不断生育，提高国家的青少年人口占比，而男人们则不用生育。”

“同等条件下——甚至男性不如女性优秀的条件下，公司会聘用不需要休产假的男人。”

“起初少部分女性高管、政要会出来发声。可渐渐地，她们老去后，岗位被男人们替代，女性彻底丧失了话语权。”

“当你想要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却被告知这份机会应当属于男人。而你只能承担一个妻子、母亲和仆人的角色。”

“我在战争中进化出了隐匿的异能，它救了我一命，让我免去了成为子宫机器的苦恼。”卓娜娜浮肿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罕见的怀念，“据我所知，只有进化出异能的女性玩家，才能从那个逃生游戏中活下来。”

“来到五三世界后，我本暗自庆幸终于逃离了战.争的世界，但很快，我发现自己的异能在这里毫无用处——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可能早就死在了差生辅导班。”

“实力的差距或许可以通过努力弥补，但没有人告诉我，原来性别歧视无处不在，蔷薇战.争只是极端化的性别歧视。”卓娜娜语调突然激动起来，“我是被他们折磨虐.杀的，我的身体被他们侵犯，被他们猥.亵……”

“难道必须要猥.亵对方的生殖器官，才是将对方踩在地上的最好方法吗？”卓娜娜气愤道，“我不理解，这明明是自然赐予人类最宝贵的部分啊！”

唐亦酒站在原地，久久未语。

直到脸颊上湿润的触感，她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她没有办法去安慰卓娜娜，她找不到一个理由让卓娜娜原谅这一切——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去拿着假惺惺的借口宽慰别人？

“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在发现世界的规则后，我也不再在乎那些人对我的所作所为——反正所有人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马戏团的动物，作出这些丑态，不过是更加可笑的玩物。”卓娜娜说道。

“马戏团？”唐亦酒皱眉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他们会知道。”卓娜娜低声道。

“他们？是谁？”唐亦酒不解。

卓娜娜只是微微一笑，雪白的赘肉在脸上晃悠，格外诡异，“他们就是他们，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色。如果不是你帮过我，又恰巧获得了我的异能，我根本不会和你说这么多。”

唐亦酒看了眼外面天色，发现在卓娜娜这里花费了太长时间，““好吧——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要走了。你，你也注意安全，不要被他们发现——”

“小酒，为什么你会这么圣母？”卓娜娜不解道，“我已经不是人类，杀掉你轻而易举，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放过你。”

唐亦酒：“……”

她早知道自己是圣母病晚期患者，但还好，她已经放弃了治疗。

“所以，你要杀我？”唐亦酒警戒道。

“只是开个玩笑。”卓娜娜抱出怀里的小怪物，“我是个念旧情的鬼，但它看上了你，你已经走不掉了。”

小怪物晃悠着格外巨大的头颅，剥皮的身体渗出红色的液体，它从卓娜娜身体的褶皱中爬出来，一路朝唐亦酒爬去，蜿蜒出一道黑红的血迹。

唐亦酒：“……”

她莫名想到了蟑螂，很想一脚把这个恶心的东西踩死。

“我x，它是什么东西啊？”唐亦酒没有犹豫，一脚把那个想要抱自己腿的小怪物踹开。

小怪物飞到墙上，脑壳“砰”一声发出巨响。

它晃晃悠悠站起来，用枯瘦的手指点向唐亦酒，“阿咦阿咦”了半天，神色愤怒，但也没有再度靠近唐亦酒。

“它说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很喜欢你。”卓娜娜翻译道。

唐亦酒下意识否认，“你告诉它，熟悉个……等等！”

她看着浮肿苍白的卓娜娜，突然福至心灵，反应过来，指着小怪物不可置信道，“它——它不会是那个东西的孩子吧？”

卓娜娜有些惊讶，“我以为你认出来了。”

唐亦酒一言难尽道：“……原来真的是啊！”

她只是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女寝那只厉鬼时，它被囚禁在地下，双手护住了腹部，当时她用Excel大全解析的数据有限，而它的腹部鼓鼓囊囊，应该就是这只小怪物！

至于熟悉……这个就更好解释了。

唐亦酒下意识后脖颈一凉，那里曾经还滴过这小东西它妈的血呢！

“它妈呢？”唐亦酒眉头皱得死紧。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应该是去别的世界了。”卓娜娜说道，“但留下了她的孩子——我猜她应该也发现了什么，想放走自己的孩子。”

“我x——原来它也可以穿梭各个世界啊！”唐亦酒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事实上，如果不是卓娜娜，她根本没想到人类之外的生物也会参与到逃生世界的法则中。

“当然可以。”卓娜娜无聊道，“不过像我这种玩家变成的厉鬼，应该是走不了的，而且我还有没完成的任务。”

“任务？”唐亦酒觉得今天遇到卓娜娜后，自己的三观一次又一次被刷新。

“是的，这个我没办法告诉你，”卓娜娜突然看了眼窗外，“你也有几率再次遇到我——不过我不希望再见到你，只有倒霉的玩家才会落到我手上。”

唐亦酒：“……”

还好她已经放弃了挣扎。

“对了，你知道怎么制裁那三个人吗？”唐亦酒向卓娜娜讲述了那三人贿赂薛老师，获得三好学生奖章的过程，“那个东西应该是特殊道具，他们好像是专门来到这个世界拿道具的……”

“三好学生？”卓娜娜的声音莫名兴奋起来，“你是说，他们是三好学生？”

“对……”唐亦酒咽了下口水，发现卓娜娜的身体肿胀了起来。

“你把它带走，它会帮你解决一些难题。”卓娜娜突然把那个小怪物捞过来，抛到了唐亦酒怀里，“你身上有它母亲的血液，它不会伤你。”

“不要啊！”唐亦酒接触到小怪物的皮肤，黏糊糊的手感，让她下意识甩了出去。

但小怪物和回旋镖一样，再度回到了唐亦酒怀中。

卓娜娜拿出一个拳头那么大的木制盒子，朝小怪物厉声道：“进去！”

小怪物“嗷”了一声，乖乖爬进了盒子里，蜷缩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大小。

唐亦酒：“……我不。”

“我和它母亲不熟，但这是它母亲最后的愿望。”卓娜娜盯着唐亦酒，“你忍心抛下它不管吗？”

唐亦酒：“……”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潜伏着很多危险，如果它遇到了玩家，会被直接剿杀的。”

唐亦酒：“……”

她认命地接过木盒子，从储物戒指翻出一个书包，装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