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山不负我

《不负江山不负我》

第 167 章 第 1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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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调而怕事的人,很容易成为侵略者策反的突破口。

尤睿海默契地在人体及地的刹那施展巫术拖住,并快速将浮在半空中的人往回拉。

城门哗啦一声大开,劭泽被这沉闷如岩浆般的轰隆声吓了一跳,再定睛望去的时候那城门口赫然立着一个浑身浴血的人,那人双手被附在身后,脚上被沉重的脚链扣死,那清晰的双眸对上劭泽的目光时,仿佛被他的到来显得手足无措,开始冲他疯狂摇头。

劭泽蓦地一惊,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找寻方才被救下的“段鸿文”,眼前却早已空旷。

劭泽几乎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在看到“段鸿文”被挂在城楼上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深信不疑地令尤睿海去救人!

倘若那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也罢,劭泽简直不敢想象如果那个“段鸿文”正是什么人伪装而成,那么尤睿海将他带回左翼城的行为无异于引狼入室!

“来的人竟不是段鸿羲,看起来还是有人失测了。”说话的人是个中年男人,个头不高,目色清冽。话音落下,他的人同时轻盈落地,正落在段鸿文身边,邪笑着伸出左手搭在段鸿文被铁链生生穿过的肩膀上。

段鸿文的身躯为之一阵,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惊恐和痛苦的复杂神色,几经张嘴,却没有说话。

这是劭泽与那炎海将领第一次面对面接触,他乍见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段鸿文,心态实在没办法如自己预想的一般平静或是冷定,反而被段鸿文布满血污的脸刺激得大脑一片空白——他反复设想了无数在子馥镇见到段鸿文的场景,并在脑中模拟了各种和炎海人的谈判方式,却不想在以这样的方式和段鸿文会面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做出下一步打算。

“宣王?”见劭泽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不说话,那炎海人反倒继续说道:“敢只身一人前来子馥镇,你是否有什么必胜的把握?”他说着首先摆了摆手:“你不要拿你的紫云石说事,这几日我们已经吃过多次亏,已经学会了应对之策。”

劭泽的目光并未落在那炎海人身上,反倒和段鸿文对视着,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被捕的段鸿文正站在眼前,劭泽这时几乎想要拔腿跑掉。自子馥镇大门打开后,扑面而来愈发浓重的血腥气仿佛要将他溺死在血池中,总是段鸿文尚能站立,他的身后,却遍地铺着无数沾满血污的尸体,那些早已死去的护天军将士们皮肤已经开始发青,残值断臂零星地分布,显得异常刺目。

城中仍旧继续着屠杀,那些身负高强武艺的护天军将士被铁链拴着,排着队被强行撕扯掉双臂,惨叫和谩骂声在这乌云密布的深夜回荡着,清晰刺耳。

段鸿文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声音和场景,每当身后的炎海人撕扯掉一个护天军人双臂,那撕毁皮肉的恐怖生硬不能对段鸿文带来任何刺激,他只直勾勾地看着劭泽,许久终于开口。

“如果你能逃跑,尽量跑。”声音嘶哑而冷定,仿佛这一切残害和屠杀都不是加诸于他的护天军,也仿佛被打满血洞穿上铁链的身躯根本不属于他自己。

劭泽这时才忽然回过神,抬手甩出一枚短刃,直取那个将一名护天军人按在石板上撕拽的炎海人。

那人惨叫一声,正扯着羽翼的手腕瞬间被切断,血大片地喷涌而出。

那炎海将领望着那个痛得满地打滚的炎海人,波澜不惊,冷笑一声:“宣王,你是惑明的皇族,我理应对你尊重。但是你刚刚进门之前我忘记提醒你,你在这子馥镇所做的一切荒唐事,都务必会付出代价。”

劭泽紧紧握住腰间的日月同辉,指节的白骨在这灯火晦暗的夜里显得异常突兀,他强压住想把面前的人碎尸万邱的念头,几经控制,才压着嗓子说道:“我来之前,反复思考着要不要激怒你,如今看来,激怒与否根本没有区别。”

那炎海将领听罢不由大笑:“我劝你还是早些投降,免得自恃身份不肯低头,受了皮肉之苦才知道后悔。”

劭泽此时的心情不是简单的气愤或是恐惧能够形容,他复杂地看着那炎海将领:“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

“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和我做交易?”

那炎海将领身后的屠戮因为那个断腕的炎海人而暂时中止,劭泽一直提着的心也暂时搁置下来,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做了个重大的决定:“你还没有提条件,怎知我什么都没有?”

那炎海将领望着他,脸上忽然露出了邪邪的笑意:“蔚翰英的儿子,果真还是和那些鼠辈皇族不太一样。”

劭泽此时不想和炎海人过多废话,也不想拖延时间,只道:“我的要求是放了段鸿文和剩下的护天军,你现在可以向我提要求了。”

那炎海将领不以为然地回头看了看那些为数不多活着的护天军人,笑道:“如果现在我的脑袋在你手里,可能我会考虑用他们和你换回我的脑袋,可是。”他说着耸了耸肩:“我从你身上显然什么都得不到。”

“如果我是这惑明王朝的统治者呢?”劭泽并没有被他的话所堵住,问道。

那炎海将领这时听着他的话更觉得可笑:“劭泽啊劭泽,当年蔚翰英是怎么教你的?”

劭泽并不理会他的说辞,只说道:“怎么样,成交吗?”

“你能给我什么?”那炎海将领问道。

“我继承皇位后,割让蔽水山脉给炎海国。”劭泽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炎海将领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劭泽的话在他耳中很是受用,他赞赏地看着劭泽:“你认真的吗?”

“事急从权。”劭泽不假思索地说道:“我现在只想要段鸿文和他的护天军将士。”

“困在这子馥镇的护天军最多只剩八百人,你确定你要拿蔽水山脉来换?”

“我可以立下字据给你,他日我登上皇位……”

“他日。”那炎海将领打断了他的话,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你还不是皇帝,竟敢替皇帝做决定?”

“总有一天我会是,那时候我的字据自然成立。你们炎海人已经谋划了这么久,难道连这短短几个月都等不了吗?”

“那些人你可以带走,段鸿文必须留下。”那炎海将领说道。

“段鸿文是我交易里的主角。”劭泽不知为何此时竟能如此心平气和和那炎海将领打文字战,割让蔽水山脉的话一出口就已经被自己吓了一跳,然而正如他所说的,事急从权,他可以立据,也可以毁约,实在不能毁约,他不要皇位就是。

“你没有权利跟我讨价还价。”那炎海将领说道:“如果你不想要这些人,也可以不要。但是这个字据你不立,连你都不能走出这个镇子。”

“我只是个外姓皇族,死了就死了,我死了自有别人接替我的位置,我从不怕你拿我的生命威胁我。”劭泽话说得冷定干脆。

那炎海将领看着他,唇角一勾,抬高声音吩咐道:“继续杀!”

那个断腕的炎海战士早已被拖走,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魁梧的侩子手,听得那炎海将领的命令从地上抄起一把斧头,硬生生砍在被锁在石台的护天军士兵的手臂上。

那斧头一刀刀仿佛砍在劭泽心里,他紧紧攥着拳,连日战乱顾不得修剪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的肉里,鲜血直流。

“等等!”倒是段鸿文首先开口:“宣王,如果你要换,就不要在意我的生死,我的命,和他们的是一样的。”

于段鸿文,每一个护天军将士都和他有着深厚的感情,死一个普通战士,和死了他自己,毫无差别,劭泽想要拿多几个护天军的命换他一个护天军统领的行为令他十分反感。

劭泽却是真的想救段鸿文,刚刚那名被砍断手臂的护天军虽然给了他不小的冲击,他仍旧私心里想着,再坚持一会儿,也许再死一两个护天军,那炎海将领会改变想法。

段鸿文的话完全打断了他的计划,他蓦地回过神来,这才开口道:“段鸿文和他们,我都要。”

那炎海将领伸出食指来,意味深长地冲他摆了摆手:“三十个护天军,换段鸿文活着,成不成交?”

劭泽望着那镇中成队的护天军俘虏,又看了看狼狈不堪的段鸿文,皱紧了眉:“成……”

“劭泽!”段鸿文自始嗓子都是沙哑的,他刚刚开口,却被段鸿文清晰的话所打断:“救他们!”

那炎海将领的脚狠狠踢在段鸿文膝窝,他早已被钉上无数根粗铁钉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早已失去血色的脸部痛得几乎扭曲,他终于忍不住冲劭泽大喊道:“如果你想拿他们的命换我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劭泽的拳攥得更紧。他看向段鸿文的目光更加纠结而复杂,半晌终于开口:“放了那些护天军将士,我留下跟你立字据。”

那炎海将领好整以暇地看着劭泽,闻言点了点头,伸手比了个手势,就有炎海军士领命,下令士兵纷纷解开护天军士的脚镣手铐。

因为离得远,他们并未听见劭泽和那炎海将领说了什么,只将信将疑地由炎海人引领着向城门走去。

“将军。”

六个军团中唯一没有被屠杀的天葵军团少将子墨在段鸿文身边停下,虽然这道赦免令来的突然而惊喜,布满血污的少将眼神依然清冽,他从段鸿文尚未被拆解的镣铐上得到了答案——炎海人根本没打算放过这个护天军统领将军。

“带着他们走紫苑镇方向,回皇城以后,即刻归队服从调配整编。”段鸿文低沉着声音下着最后一个命令,看着剩余的两千多护天军依次走出子馥镇,暂时松了口气:“我……和宣王一起,签完文件再离开,你带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紫苑镇,你们安全以后及时给我信号。”

子墨跟了段鸿文数年,心中深知段鸿文是回不去的,他深深看了段鸿文一眼,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保重,我们进了子馥镇就发信号弹。”

段鸿文疲惫地闭上双眼点了点头:“快走,抓紧时间。”

子墨年过三十,为人稳妥而顾大局,眼睛快速扫过那炎海将领和劭泽,起身撤出了城门口。

护天军的将士即便溃败在子馥镇,仍旧有着极好的纪律,两千多人,几乎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安静地在城门外整饬集合,几乎不用子墨多说任何一个字,距离不算近,段鸿文还是隐约听到子墨的声音:“段将军和宣王留下来和炎海人签署协议,命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撤退至紫苑镇……”

仅仅这一句就够了,段鸿文忍不住微微笑了,子墨的稳妥识时务令他十分放心,至少在子墨看出倪端的时候懂得不予揭穿。段鸿文自小生长在护天军,旁的不说,却有着明确的自信,知道如果护天军将士知道自己走不了,他们也一定不会撤走。

劭泽看着此情此景心中很不是滋味,微垂着眼全程什么话也不说,思维却早已飘到蔚统领蔚翰英死刑的那天,近卫军虽然被勒令不许去刑场,仍旧在近卫军营向着刑场方向深深跪拜叩首,遥遥对蔚统领致以最后的敬意。这也许就是惑明军队的战场情谊,忠贞而悲壮。

他下意识地想着一定要救出段鸿文,却不知针对那炎海将领还能如何下手。

“得到护天军安全撤离的信号,我会和你签协议,在这之前,我们不妨讨论一下别的事。“劭泽说道。

“如果你想和我讨论的是他,我劝你还是闭嘴。“那炎海将领狠狠点了点段鸿文被铁链穿刺而过的锁骨。

突如其来的剧痛深深叩击着他全身上下的神经,段鸿文失声惨叫。

“前辈!”劭泽见状却急了:“有话可以商量。”

“我要玄封帝的人头。”那炎海将领简短道。

劭泽先是怔了一下,沉默了许久,仿佛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少顷终于点头道:“行。”

“但是段鸿文必须死。”那炎海将领补充道。

劭泽忽然语塞,死死盯住那炎海将领:“拿我换,行吗?”

那炎海将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又看向段鸿文:“你知道,我不想杀你。”

劭泽的神色渐渐变得模糊不堪,他干望着那炎海将领,陷入沉默。

子墨带领的护天军队进入了紫苑镇境内,这时他们才在墨江北岸落地,整理着着装和武器装备。子墨手中握着约手腕粗细的信号弹,望着墨江南面的方向,迟迟不敢发射。

他心中有着一个强烈的声音告诉他,一旦发了信号,基本宣告着段鸿文命陨子馥镇。

见他手中不断摩挲着信号弹,身边的副将忍不住上前问道:“少将,何故犹豫不决?”

“郑晓,将军回不来了。”子墨握紧了手中的信号弹,沉声说道:“我发了信号弹,宣王就会和他们签协议,将军是拿他的命换了我们的。”

被唤作郑晓的副将听罢一惊,眸子中翻云覆雨一般,他咬着嘴唇沉默着,许久才开口道:“少将,如果宣王不来,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如果炎海人肯放过将军,宣王会让将军和我们一起离开。所以,不是将军以命换命,是宣王救了我们。”

子墨听着郑晓的话,不可苟同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怒目而视:“你难道觉得将军该死吗?”

“少将!”郑晓频频摇头:“我这么说,只是希望你心里能够舒服一点!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将军的,但在炎海人面前,我的命不值钱!请你正视我们的处境,我们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子墨听着郑晓的话,怔怔地望着子馥镇的方向,缓缓松了手,将手中的信号弹塞给郑晓:“发完信号,整饬军队回皇城!”

郑晓紧握着拳,指甲几乎将自己的手心抓烂了,手上却还是毫不犹豫地举起信号弹按动了发射按钮。

只听“砰”的一声,青绿色的火光在半空中炸开,带出一片刺眼的光。郑晓惆怅地看着那道强光,狠狠瞪大的眼睛愈发酸涩,终于死死闭上了眼,深深吸气:“少将,我们出发吧。”

那炎海将领并不想让劭泽进入子馥镇,他们始终在城门处僵持着。直到紫苑镇上方升起的信号弹成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劭泽才略微缓了缓神:“我……”

“我知道你想出尔反尔,不愿割让土地,还想救段鸿文,这些想法你还是在梦里实现吧。”那炎海将领那炎海将领白了劭泽一眼,向身后的炎海随从使了个颜色,随从立即转身去取了纸笔。

劭泽的手心开始冒汗。

起初在说出割地这番话的时候,他并未想过要实现这个城下之盟,然而直到看到信号弹升起,他仍旧不知下面该怎么办。

段鸿文和他对视着,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开口道:“宣王,子馥镇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割地的建议并不好,请您三思。”

劭泽表面上盯着段鸿文,事实上心思却飘到十里开外。倘若此时段熄风在,或是灵流在,想必救回段鸿文还是胜算十足。

然而他尚未和那炎海将领交过手,不知深浅,他此番实在犹豫,不知该作何选择。

段鸿文惨然一笑:“鸿文一介武夫,除却忠诚一无所长,护天军精英遍地,有的是替代人选,宣王大可不必发愁,大局为重。”

“段将军,本王今日肯站在这,就是为了用蔽水山脉换你一命,如果仅仅是方才走掉的那些残兵败将,他们在本王心中并不值那个价。”劭泽似笑非笑地盯着段鸿文,说道:“当然,如果炎海人愿意得到蔽水山脉而撤兵,我也很愿意拿你的命换他们撤兵。”

“你……”段鸿文被劭泽说得语塞,刚想开口骂,转而被那炎海将领狠狠踢了一脚在膝窝上,狼狈地跪倒在地上。

“宣王是个锱铢必较的人。”那炎海将领笑道。

“我那是斤斤计较,如果是我占便宜的事,我就不会这么认真。”劭泽尽力保持着应有的微笑,继续说道:“段鸿文和撤兵,前辈二选一如何?”

“为了一个破蔽水山脉吗?”那炎海将领冷笑道:“我还要乌络塔沙漠。”

劭泽的面色僵住。

那炎海将领满意地看着劭泽越来越差的脸色:“小毛孩敢在我面前谈条件,看在蔚翰英的面子上,我只当你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若再敢进一步,我会连你一起杀了。”

周遭的冰冷空气如同针尖一般迅速钻入段鸿文的毛孔,如千万只冰冷的蚂蚁迅速涌入体内,并在身体里爬动穿行着,他蓦然惨叫一声,冷汗簌簌滴落在不满尘土和血渍的地面。

劭泽见状下意识地上前想制止,却在迈开脚步的刹那被那炎海将领冰冷的眼神所威慑。如果他因为段鸿文抬起手用了灵,被炎海人抓了把柄,于惑明而言就是一场比失去护天军统领更大的灾难。他转而不再理会那炎海将领,快步到段鸿文身边将他一把扶起。

“段将军如今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们,但不必这样折磨他作秀给我看!”劭泽说着,眼中的怒火却义形于色:“当然你们不放他走,割地协议我是不会签的!”

“你不是还想让我们退兵吗?”蝶念毫不在乎地瞥了他一眼:“怎么,退缩了?”

就这样僵持了少顷,蝶念忽然神色一转:“随便你是谁吧,反正你只是个小小的王爷,我不认为逼你签了割地协议,他日你继位后就能信守承诺。如果你没有争上皇位呢?”

劭泽此行只想救段鸿文,然而在眼看着护天军残部安全而返,他知道他此行已经赚够了本,即便真的没办法捞回段鸿文,至少在段鸿羲、在世人面前也都足够交代。然而论人情,他还是更想救回段鸿文,虽然段鸿文始终阻挡着段鸿羲登上护天军统领的路。

“我倒是想让他签了这份协议,”那炎海将领说道:“即便他不能做惑明的皇帝,这份协议也一样可以为我们所用。”

“那就签吧。”蝶念不以为然地说道:“反正他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劭泽忽然忍不住笑了:“不如你们剁了我的手,或者直接把我杀了,那时随便你们怎么拿我的手按手印。”他说着伸手探入腰封中,拿出一枚印章丢给蝶念:“宣王印。你们想给自己弄什么地方,自己起草文案就是,何故来问我。”

而段鸿文始终处于受制约的状态,单凭他一个人,要同时对付那炎海将领和蝶念,以及城中无数不知路径的弓箭手,还要保证将段鸿文活着带出,这个可能性几乎是零。段鸿文来这么一出救护天军的戏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原本他只想着用一个蔽水山脉的协议换取段鸿文,谁料到这城中竟还有上千护天军的败兵。

此时他忽然很想只身而逃。如果抛开重伤的段鸿文不说,他独自逃离险境的成功率几乎达到了百分百,只是这段鸿文……劭泽的眼睛快速从段鸿文身上扫过。铁链穿透肩胛和脚踝,即便除去了铁链也几乎是个废人,带走他实在没把握,留下他,于情于理却又做不到。

见着劭泽犯难,段鸿文在持续的剧痛下头脑忽然有了一时的清醒,木然握了握劭泽紧扶着他的手:“你知道惑明更需要什么,我已经没用了。”

劭泽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只用力扶着段鸿文,拖着他手肘的手指越攥越紧。

段鸿文微微一笑:“宣王,其实你早知道该怎么做。成大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人固有一死,我想自己死得其所。你若真拿我当朋友,就不要让我当历史的罪人!”

段鸿文早已看见劭泽身上的日月同辉,劭泽虽然不了解子馥镇的情况,段鸿文却是心知肚明的。

劭泽却忽然觉得这是个局。他们明明知道劭泽身上带有紫云石武器,蝶念却仍旧不计后果地凑到跟前,除非他们还有别的目的。想到这里他神色忽然一顿。尤睿海带着假的段鸿文回了左翼城,方才在城中血腥味的强烈冲击和那炎海将领蝶念的双重压力下,他几乎忘了这件要命的事!他竟只想着如何将段鸿文带出子馥镇,却忽略了那炎海将领竟能静静地等着护天军回返安全区这种反常的举动!

他细细打量了蝶念和那炎海将领,眼见着蝶念拿着印章就要离开,忙开口道:“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何必对他赶尽杀绝?”

“当然是杀鸡儆猴。”蝶念妩媚一笑:“你就是那个猴子呗。”

“我劭泽向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不过你们都怕我死去。”劭泽冷然看着蝶念:“手章是假的,你拿了也没用。”

话音落,他腰间的日月同辉即刻出鞘,转眼间在段鸿文胸口深深刺入。

那炎海将领和蝶念没想到劭泽竟会对段鸿文下手,瞠目结舌地看着段鸿文被瞬间毙命,直到劭泽拔出短剑直接闪出二里开外,他们才蓦然反应过来,再要施灵为时已晚。

“我让你早些把他绑了,你不听!”蝶念抱怨道:“这下可怎么是好?”

那炎海将领漠然看着劭泽离去的方向:“追着那个尤睿海过去也是白去。但是……”

劭泽只是运用了十分简单的空遁移步,这一式来自于蓬莱派掌门人秦翌的真传,炎海人未曾见过。劭泽没想到自己撤退得这么容易,却没有心思去松一口气。他满心都是对段鸿文的抱歉,一年前他曾在刑场上亲手杀死了络音,动手的理由和今日是一样的,无非是想让他们少受些罪而已。这种手刃亲信的痛苦实在难以言喻,这不仅需要决断和勇气,更需要强大的承受能力,他学着去做该做的事,实在顾不得所谓人情和人性。

他渐渐觉得自己已然没有人性,能够时刻在大局面前很快找到一个最为平衡的契点,当机立断地切入,顾不得痛苦还是惊喜。

他没有回皇城,而是直奔左翼城去了。

左翼城距离子馥镇很远,劭泽几乎是天擦亮以后才勉强到了左翼城城门下。

劭泽至少有半年不曾来过这里,看着紧闭的城门心中酸涩不堪。左翼城是惑明王朝除皇城外最为繁华的城镇,有着惑明最大的贸易市场,是惑明商人的集聚地。左翼城每日进出的流动人口几乎是与它旗鼓相当的右翼城的五到十倍。如今因为战乱而至如此凄凉之态,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上前扣动了左翼城的大门,心中忐忑不安,他不知道尤睿海带回来的“段鸿文”究竟是什么东西,虽然他希望只是个假人或是普通的护天军尸体,心中仍旧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个局。

“城下何人?”守城的士兵站在城楼上警惕地看着劭泽,大声质问道。

劭泽举起手中的令牌:“宣王,立即开门。”

守城士兵见状忙跑下城楼,和其他人一起将城门打开了一条缝。

“宣王何故来此左翼城?”守城士兵低声问道。

“尤巫师回来了吗?”

“刚回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可带了什么人一道回来?”

“带回一个重伤的人,好像说是……段将军。”

“那人活着吗?”劭泽听罢紧张问道。

“活是活着,只是……”那士兵说着却不由狐疑地看了劭泽一眼:“传言护天军人若是气息不稳,很难收回他们强健的羽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一点劭泽却是可以证实,惑明翼族人都有着巨大的羽翼,除去护天军这个团体以外,其它人的羽翼皆已退化,可随意收于肩胛之间,外部看起来只是两道伤疤状,唯独护天军人的羽翼依旧强健有力,比普通人要更大更重,相对而言收起时也需要更多的气力和意志力。护天军的每一件制服都会在背部开有两道翼口,以便于随时伸展羽翼。若是遇上重伤重病,护天军人往往难以很好地收起羽翼。

“知道了。”劭泽早已知道那“段鸿文”是假的,听了此言并不觉得意外,反问道:“还有别的异常吗?”

士兵狠狠摇了摇头:“没有了。”

劭泽忙向着巫师府赶去。

巫师府门口站有层层守卫,门口乌压压地挤满了城中百姓。

劭泽见状十分不解,随意拉过一个百姓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巫师府发放救济粮,等着分粮啊。你是外地人吧?战乱害得粮仓被烧毁,幸好尤巫师想着大伙,不然我们真的不知道到哪弄粮食去!”

劭泽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望着巫师府的大门,纵身跃起,避过人满为患的街道直落在府内门前。

“来者何人?”他前脚刚落地,后脚就被巫师府层层站岗的侍卫包围。他忙举起自己的令牌:“我是宣王!立刻带我去见尤巫师!”

巫师府的侍卫倒不如守城战士灵光,将信将疑地凑近劭泽的令牌,细细看了看,才慌忙跪倒:“宣王万安!”

“尤巫师在哪?”

“宣王请跟我来!”

劭泽见到尤睿海的时候他正在祖堂静静地看着自家的牌位沉思。

“尤巫师!”劭泽急匆匆冲了进去:“你带回来的人……”

尤睿海早听见劭泽跑进来的声音,疲惫地闭着眼睛不曾睁开:“炎海人怎能那么容易进入皇城外围的巫术圈?”

“蝶念……”劭泽心下一慌,问道:“她现在在哪?”

“正挟持着我女儿,逼我发放救济粮。”尤睿海有气无力地说道:“宣王,请不要责备我背叛惑明。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不能让她有事。”

“那救济粮……”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尤睿海说道:“不管是什么,我都必须这么做。”

“混蛋!”劭泽上前一拳打在尤睿海左脸,将他生生打摔在地上:“你竟敢用整整一城人的生命去换你一个尚不足成事的女儿!”

尤睿海突然被劭泽打了一拳,惊愕之色溢于言表,却也没有想着还手,只一边站起身,一边道:“宣王,你可以继续传承你的大义,但让我牺牲我的女儿,我做不到!”

“你他妈就是废物!”劭泽在子馥镇见到的血腥气在此时又不恰时机的浮上眼前,一时间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上前一脚狠狠踢在尤睿海膝盖上,复又把他踢跪在地上:“你难道不知道你发放完救济粮的同时,炎海人也一定会杀了你女儿吗?”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赌她不会。”尤睿海吃痛地跪在地上,沉声说道:“宣王,你尚未成婚,你不懂得作为父亲的难处,如果你有孩子,你也不可能看着她被炎海人毒害!”

劭泽自然不能对尤睿海的话感同身受,听着他的说辞,忍不住道:“我在子馥镇,亲眼看着无数护天军将士被炎海人按在石板上一斧一斧地砍断羽翼、砍断筋骨,最后毙命,那满城的血几乎能把空气都染红!就在子馥镇城门口段将军拿自己换取了其他护天军的命,我为了让他少受点罪我亲手杀了他!你却在你自己的府上,冠冕堂皇地跟我说你要用整个左翼城换你女儿的安全!”

“宣王,如果你能阻止这一切,我不拦你,但如果你敢伤害我女儿,我一定会反对。”尤睿海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确信你不肯下令停止发粮?”劭泽听着尤睿海的话,加上这一晚上所经历的所有悲剧,终于在这一刻蓦然爆发,他此时突然很想杀人,不是杀炎海人,而是杀了尤睿海,杀了那些身居要职却不肯为国家效力,甚至背叛国家的畜生!他生硬撬开死死咬住的牙缝,一字一句地问道。

“我不会停止发粮。”尤睿海仍旧不肯松口,摇了摇头说道:“除非你杀掉那个炎海人。”

劭泽手中握着日月同辉,想杀掉炎海人并不困难,但如若杀掉炎海人,很可能意味着那些被炎海人动过手脚的救济粮产生不可估量的异变,此时救济粮已经发放了将近一半,劭泽并不想拿半个城镇的百姓冒险。

他紧紧盯着尤睿海,深深为尤睿海自私的行为而愤恨不堪,愤怒至极,他却忽然牵起一抹莫名其妙的笑意:“好,你莫要后悔!”

劭泽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绝不会站到左翼城百姓面前制止巫师府的发粮行为。毕竟尤睿海是左翼城的镇守巫师,深得人心,左翼城恐怕没有多少人会怀疑尤睿海的心意,反倒是他,如若急迫制止发粮,更有可能引起混乱。

他出门随口问了一个侍卫:“巫师的女儿在哪?”

那侍卫慌乱之中随便指了个方向给劭泽,劭泽忙奔向那人所指的方向。

尤睿海见状幡然醒悟,忙从地上站起身来紧追着劭泽去了。

劭泽到了一个设有宽广拱门的院落,“啪”地一掌推开紧逼的正房大门,赫然看见蝶念和一个大约十几岁的女孩正在下棋。

蝶念是个身材匀称的高挑女人,面容姣好,一双媚眼十分勾人心魂。听见撞破门槛的声音,好整以暇地看向劭泽,神色忽然僵住。

“你是?”

“我是宣王。”劭泽毫不客气地上前伸手一把拽过那个长发黑漆的妙龄少女:“那救济粮究竟有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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