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山不负我

《不负江山不负我》

第 168 章 第 1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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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念望着劭泽,忽然笑了:“救济粮么,那是蝶念的功劳,吃了救济粮的人,自然会心甘情愿地帮炎海人做事。”

“你威胁尤睿海说如果不发救济粮,就杀了她?”劭泽仍旧眼中噙满了怒意,用力抻起那少女纤细的手腕:“是么?”

蝶念被劭泽粗鲁的行为弄得十分不解:“你对一个小姑娘这么粗鲁是为何啊?你不该是生我的气吗?”

“是不是?”劭泽怒视着蝶念,加重了语气问道。

“是啊,你想怎样?”蝶念好似被劭泽的怒意所震慑,不由点头说着,却又好整以暇地看着劭泽,很想知道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宣王!”

这时尤睿海刚刚赶到,见劭泽死死拽着尤婉的手,心中早已觉得不好,刚想对劭泽施巫术,劭泽的手早已按在尤婉的喉咙处,一把扼断了她的咽喉!

尤睿海刚刚抬起的手顿了一下,转眼一抹黑雾凝聚,重重打上劭泽胸口!

劭泽早见尤睿海出手,却并没有躲,被巫术击中后下意识地放开了抓着他女儿的手,被重击的力道逼得连连后退了数步,胸腔剧痛,鲜血顺着算不得厚重的衣物纹路迅速湮出。

他重重咳嗽了两声:“尤巫师,你若再不去下令制止发粮并讲明原因,令千斤就白白死了!”

尤睿海正处在丧女的悲痛中不能自拔,冲上前紧紧抱住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的女儿:“婉儿!婉儿!”

“尤巫师!”劭泽急迫不已地吼道:“女儿和左翼城百姓你只能选百姓了,再不去左翼城就成了荒城了!”

尤睿海悲痛之中听了劭泽的话,却并不受用,自顾自地说道:“婉儿,是爹对不起你,爹……”

“尤巫师!”劭泽义正言辞地催促道。

“下令停止放粮!”尤睿海冲着室外的贴身侍卫喊道。

“你!”蝶念原本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好戏,听了这话却急了。

“我不相信你是我的对手。”劭泽转眼早已站在蝶念身边,手中早已出鞘的日月同辉正压在蝶念脖颈处:“乘人之危不是本事,你们炎海人都是以这样卑劣的手段做事的吗?”

蝶念被劭泽制住,却不慌不忙地笑道:“宣王的手段也未见君子之态啊,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虽然我杀了人,但这笔账,我还是要记到你头上。”劭泽手中缓缓用力,锋利的短剑在蝶念脖颈压出一道不浅的口子。

“我倒想看看你们的巫师会不会饶过你。当然,你对我不敬,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蝶念仍旧冷定,仿佛断定劭泽一定不会拿她怎么样一般,从容不迫地看着仍旧陷在悲痛中的尤睿海。

“宣王,你身上带着日月同辉,明明可以直取蝶念的命,为何却要杀了婉儿?”尤睿海这时才红着眼眶缓缓站起,一字一句地问道。

劭泽前脚杀了尤婉,早已后悔,听得尤睿海这样发问,不由深深吸气:“我方才太过冲动了,对不起。”

“对不起能解决问题?”尤睿海这时怒目而睁地怒吼道:“这就是你的爱国论!大敌当前,你却在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惑明人!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你杀了她!”

劭泽此时心中也是无限自责,方才一时冲动一把扼断了尤婉的咽喉,转眼想想确实如此愚蠢之举。只是因为尤睿海的糊涂决定而为逞一时之快,他竟毫不犹豫地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

他死死咬住嘴唇:“尤巫师,真的对不起,我……”

蝶念见劭泽一时恍惚,瞅准了机会一把打开了劭泽的手,一个转身冲出了屋门。

劭泽神思恍惚中忽然回过神,蝶念却早已跑远了,他也没有力气再去追,缓缓松了紧握着日月同辉的手。

镶嵌有珍贵紫云石的精致短剑应声而落,与地面接触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尤睿海此时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蓦地抬起头看着劭泽:“你能救她吗?”

劭泽被尤睿海问得一愣,木然低头去看那少女尚未冰冷的尸体:“我……不能救。”

尤睿海听罢丢下尤婉的尸体,上前死死扯住劭泽的双臂:“你杀了我们惑明的人,却不肯杀炎海人,你……”

劭泽此时心思却不在这,怔怔看着尤睿海:“你还不去和百姓说明情况,那些粮食若真的入了口……”

尤睿海狠狠将劭泽放开,转身跑出了房门。

劭泽怅惘地看着地上尤婉的尸体,几乎想一刀将自己的手剁了。方才气急一时糊涂没有去杀蝶念,反而抬手就杀了一个无辜少女,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死死按住自己的额头,瘫软地坐在身旁的一个椅子上。

自从那年络音被判了死刑后,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变化,如果说杀死络音和段鸿文都是为了让他们少受些罪,他纵使带着罪恶感,却也多少可以说服自己,这是必须迈出的一步。然而此刻在尤府上,他却失职地在敌人面前亲手杀死了一个无辜少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尤睿海终于安排好了一切工作,在这段时间中细细回想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恢复了些许理智。回到了尤婉的屋中,见劭泽仍旧如同丢了魂一般瘫坐在座椅上,开口道:“你还不回京城?”

“尤巫师……我……”劭泽这时才回过神来,站起身向尤睿海深深鞠了一躬:“真的对不起,这些日子我遇到了太多的事,刚刚……”

“你杀了我女儿,那是一条人命,你认为道歉就够了吗?”尤睿海冷颜看着劭泽:“宣王,我敬重你是个为国家鞠躬尽瘁的人,和那些尸位素餐的自私皇族不一样,但就算你是抵抗炎海的主力,你也不能随便杀人吧?”

劭泽狠狠摇头:“尤巫师,这件事是我的失误,我不知道现在还能做什么,你……”

“你想问我你该怎么做?”尤睿海冷笑:“我想让你偿命,你肯么?”

劭泽忽然语塞。如果是在和平时期,难道杀人不该偿命么?他却早已杀了不少人,也从未想过会为了这些葬身他刀剑下的人付出代价。因为他从不会授人以把柄。

“除了偿命,我想……”

“收起你的长篇大论吧,宣王。”尤睿海弯腰小心抱起尤婉的尸体:“今日的事在你们的视角中,我确实不该这么做,但这不是你随意杀人的理由。我知道惑明天下需要你,我不会要求你为我女儿偿命,但我希望你会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交代。也好让我女儿入土为安。”

“我尽量满足你的要求。”劭泽缓缓吐出一口气,方才说道:“只要你开口。但是我必须回去了,皇城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大敌当前,尤巫师定要死守住左翼城,击退炎海人后,我一定给你一个令你满意的交代。”

尤睿海并不想再和劭泽多说话。他向着门口比了个送客的手势,转而认真地替尤婉整理着碎乱的长发。

劭泽的心情此时十分沉重,走到门口,却还是转回身向尤睿海深深鞠躬:“我真的十分抱歉。”

“你再不走,我不敢保证是不是还想杀了你。”尤睿海冷冷说道。

劭泽深深叹气,转身离去。

劭泽回到京城已是艳阳高照。炎海人攻进来的数日,惑明始终阴雨连绵,这是难得的好天气,劭泽的心情却明朗不起来。他没有直接进宫,反而先去了赋府赋仟翊的别苑。

赋仟翊刚刚起床梳洗完毕,转眼却见劭泽狼狈地站在门口,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忙上前将他拉进房间。

“你这是……”

“仟翊。”劭泽忽然伸手将赋仟翊紧紧抱住,疲惫地闭上眼睛。

赋仟翊身上仍旧有着很清新的玫瑰露香味,通过细碎的空气直传入他的脑中,令早已□□了整晚的脑回路有了一丝清醒。

“劭泽,你需要休息。”

赋仟翊被劭泽紧紧抱着,只能伸手冲门边的侍女比了个手势,侍女很有眼色地跑出去,很快带回来了另外一份热水和手巾后,无声地退了出去,关上门。

劭泽这时才缓缓放开赋仟翊,细致地洗了手和脸,却再也不想继续其他梳洗程序,软软地坐到赋仟翊房间的靠背椅上。

见劭泽丢了魂的样子,赋仟翊只轻声道:“此行不顺利吗?”

“仟翊。”劭泽紧紧皱起眉:“我亲手杀了段鸿文,还杀了尤睿海的女儿。”

赋仟翊不可置信地看着劭泽:“鸿文大哥死了?”

劭泽微微闭上眼,沉沉点头。

赋仟翊见劭泽面色很差,深深吸气,转而说道:“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不要过分自责。”

她转身给劭泽倒了一杯热水送到他嘴边。

已是劳碌奔波了一晚上,劭泽干裂的嘴唇碰到水后才忽然有了缺水的感觉,接过茶杯将那热水一口喝干。

赋仟翊忙拿起茶壶给他续水。

劭泽突然觉得门上透过的阳光十分刺目,慢慢闭上了双眼:“我明明带有日月同辉,可以杀了蝶念,却转手就杀了他女儿……我竟忘了我有日月同辉。”

“尤睿海的女儿。”赋仟翊听着劭泽的话,却若有所思地说道:“劭泽,尤睿海这个师父我是不认的,但是这么多年,我了解你,也了解他。如果他为了尤婉叛国,你第一反应一定会去杀尤婉逼他改变主意对吗?”

劭泽惊异于赋仟翊的敏锐,突然睁开眼睛:“你怎么知道?”

赋仟翊摇了摇头,说道:“劭泽,我知道这些日子因为炎海人的入侵,你的情绪不稳定,战场上偶有失误很正常,你不必过分苛责自己。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能迅速控制住我们惑明的自然能量不是吗?我想了一整晚,宫里面那位皇帝根本就是窝囊废,只有你登上皇位,才能真正意义上控制住惑明的局面。你说过,我们惑明的每一个人都是惑明大地上自然能量的组成部分,你只有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想办法将惑明的百姓迁居至我们需要的地方,你知道靠着玄封帝和那个无所事事的皇太女是没用的,你......”

“不用说了,仟翊,”劭泽听着打断了她的话:“这些我都知道,如今睚眦还没有苏醒,等我们短暂控制住战局,我们......”

劭泽话音未落,就被院落外的一阵嘈杂声打断,匆匆打开房门,却见身着麒麟卫队红色徽标军服的一队人强行闯入了赋仟翊的别院。

麒麟卫队虽为近卫军编制,却始终在皇宫负责守卫工作,直接受玄封帝领导,并不需要听从近卫军的命令。然而私闯近卫军统领府这样的事显然是不被允许的。肩负守卫近卫军统领府的北冕卫队军士此时全然不知去向,只有赋府的大管家一路勉强阻拦失败,仍在那个领头校尉面前劝说着。

“何校尉,您看,有话可以好好说,赋将军还在营里开会,您这样闯进来老奴不好交代呀!”

劭泽见状冷颜一笑,上前一步说道:“陈总管,大敌当前,赋将军忙着主持战局,你身为赋府大总管,连这点小事都需要赋将军操心吗?”

陈总管听着这话忙跑上前跪下:“王爷息怒,老奴拦不住何校尉!”

麒麟校尉何万全已年过四十,方正脸,刀眉长目,身材魁梧,盔甲下健硕的肌肉若隐若现,怒目横张的时候确容易令人心生怖畏。劭泽冷冷看向何万全:“为何擅闯赋府?”

何万全不慌不忙地向劭泽抱拳行礼道:“宣王爷,陛下请您速速入宫。”

劭泽无所谓地瞥了他一眼:“本王办完要事自然会入宫觐见,何校尉还是请回吧。”

何万全仿佛早料到劭泽会有此言,很快说道:“陛下旨意,宣王不得出城,宣王却抗旨不尊,从子馥镇到左翼城捅出这么多事端,不该对陛下有所交代吗?”

劭泽听着这话面不改色:“一来,本王并未收到不得出城的旨意,二来,若非本王去左翼城走了一遭,怕是左翼城早被炎海人荼毒。”

赋仟翊见劭泽脸色愈发变差,忙开口道:“何校尉请回吧,宣王忙完手头的事会回宫向陛下复命。”

何万全闻言却并不打算退让,反而说道:“陛下圣旨,属下不敢不从,还请宣王放下手中的事,随属下回宫。”

话说得一板一眼,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

赋仟翊道:“何校尉,虽然你在宫里当差,总也是近卫军的人,当知此时天下不安,战事胶着,陛下的皇命虽不容违抗,战事却更加重要。宣王为当朝枢密使,不能不以抗敌为第一要务。你......”

“如果宣王有抗旨的打算,直说便是,属下也能抓紧时间回去复命。”何万全并没将赋仟翊的话放在眼里,反而打断她的话义正言辞地说道。

劭泽死死盯住何万全,半晌开口道:“本王没打算抗旨,如果何校尉一定说本王是抗旨,就是诽谤。”

劭泽一边说着,一边抓起赋仟翊的手:“左翼城出现炎海人,本王当务之急是讨论下一步作战方向,何校尉先请回吧。”

何万全听得劭泽开口,心下早已有所计较,目光一转,道:“属下告退。”

眼见着何万全带着麒麟卫队退出别苑,赋仟翊忍不住问道:“劭泽,陛下传唤不回去是抗旨,你有所准备了吗?”

劭泽木然看着赋仟翊:“我没有救出段鸿文,回到皇城首先该见的人是段鸿羲。”

“可是......”

“没有可是,”劭泽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能及时平衡惑明的能量,我们的处境会很危险。你带着金毛去见灵流,好好商议,把珈谜那些贪赃枉法、草芥人命的证据整理好。我们必须开始行动了。”

赋仟翊纵使嘴上说着希望劭泽尽早筹划登上皇位之事,如今劭泽真的开口,心中却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慢慢涨大。

“好。”凭着对劭泽的强烈信任,她毫无异议地点头应下。

“我去鸿羲那,也和他商讨一下征海军归属的问题。”劭泽说道。

赋仟翊听着他的话,早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中大皇子掌握着征海军和靖野军二军兵权,即便劭泽身为枢密使拿着虎符,也最多能够在战事上对二军进行指导,无法在皇位争夺战中控制二军的倒向。而一旦皇太女珈谜倒了,掌握着两军的大皇子就成了第一顺位皇太女,劭泽仍旧不能如愿继承皇位。靖野军即为大皇子母家,很难从中开口子,剩下的就只有征海军,也就是段鸿羲打一开始就盯上的一大军种。

劭泽始终不肯承认段鸿羲进入征海军是自己指使,甚至段鸿羲自己都不承认自己进入征海军的真正目的。而赋仟翊却是心知肚明的。段鸿羲输了比武被逐出护天军,当晚出现在劭泽的寝宫内,并被大皇子抓了正着,这是劭泽的主意。

段鸿羲看上了赋仟翊,皇城中名门贵族都看在眼里。目中无人的段家兄弟中,段鸿文尚未娶亲,段鸿羲自然不好越过兄长先纳妻妾,但自己的囊中之物被劭泽一朝抢夺,段鸿羲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大皇子自然希望钻了这个空子借助段鸿羲和护天军攀上关系。劭泽先他一步拉拢段鸿羲,就等于截断了大皇子觊觎护天军的念想。

“劭泽!”赋仟翊看着劭泽要离开,突然拽住了他的手:“征海军的事要让鸿羲自己提出来,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算好的。”

劭泽敏感地定住脚看着她:“其实鸿羲不傻,他当知道这是我的计划。”

赋仟翊拼命摇了摇头:“这一切都是猜想,一旦你说了,他会认为鸿文大哥的死也是你计划好的。如果他认为你是为了扶他上位而等待合适的机会除掉他大哥,他......”

劭泽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我也想救鸿文,如果我是当今圣上,我一定能救他!可是在炎海人需要谈条件的时候我不能为惑明做主!为了这片土地,我们必须想办法让自己做主!”

劭泽的话很简单,赋仟翊听起来却觉得万分刺耳。因为早就该得未得到皇权,段鸿文血洒子馥镇,这并不完全是朝廷的错。早在熙宁夫人和徽静夫人联手逼玄封帝让位劭泽的时候,是她和劭泽亲手打翻了这碗水!

赋仟翊看着劭泽匆匆离开了自己的院子,这才吩咐身边的婢女:“叫金毛来我这里。”

劭泽赶到段府的时候段府已经有数名仆从开始挂祭奠用的白布。

段将军被熙宁夫人杀后,段府只是简短说段将军身染恶疾去世,甚至段鸿文和段鸿羲都不曾守灵,此事便被熙宁夫人一概而过。而段鸿文的死讯一经传来,段府却高调地开始挂白布布置灵堂。劭泽忽然有些看不懂。

“王爷。”

见到劭泽登上门栏,一个挂着白布的仆人恭敬地停下手中工作,垂首行礼。

劭泽匆匆应是,急着入了府。

“王爷,你来了。”段鸿羲见劭泽冲入自己书房,方才放下手中的书卷,挫败地靠在椅子上。

“鸿羲,”劭泽几步走到段鸿羲的书桌前:“对不起,我救鸿文失败了。”

段鸿羲听罢苦笑道:“四更的时候我已经收到噩耗了,我又能怪你什么呢?”

劭泽生怕段鸿羲误会,急着说道:“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心想救鸿文,但我没权利将蔽水山脉划给炎海人,在鸿文和那八百多护天军人中我只能选大部队......”

“是啊,你若知道我大哥死后我的叔叔们要取消我的统领继承权,你一定会拼尽全力让我大哥活下来。”段鸿羲打断了劭泽的话,讽刺地笑了笑。

原来段老将军和段鸿文相继去世,段府里除去段老将军的大房以外,还有数名在护天军身居要职的几房,都是段鸿羲的叔叔辈,在段鸿文突然殉职后,二房和三房的人突然开始风起云涌般地闹了起来。段鸿羲虽为长房次子,在段鸿文意外殉职后理应顺延继承护天军统领一职,然而二房和三房以段鸿羲服役于征海军的理由,打算在今日的军种例会上取消段鸿羲的继承权。

劭泽早料到护天军在统领继承上会有所分歧,却没想到段家的另外几房会为此而闹事。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鸿羲,我尽力了,如果能救鸿文,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去救,我甚至想用我自己将他换出来,可是我失败了,你可以责备我判断有误,但不能误会我是为了自己放弃对鸿文的营救!”劭泽急着说道:“炎海人狡猾而残暴,你知道这本来就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事。”

段鸿羲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冷冷刮过劭泽的脸颊,说道:“宣王,你害怕我会拼了命的救我大哥,比起我大哥你更怕失去我。所以你口出狂言要替我走这一遭,对吗?”

“是。”劭泽诚然点头:“我担心你不分主次送了命,惑明再少一个可以平衡自然的领导者。”

“少一个人又当如何!如今护天军军心不齐可比少了区区一个领导者要命多了!”段鸿羲听着劭泽的话,蓦然站了起来,一掌拍向身前的木桌。只听哗啦一声,那木桌应声而碎,桌上的书卷茶盏纷纷落地。

“我说过,我已经尽力了!”劭泽见段鸿羲出手,下意识地后退了数步。从昨日开始事事不顺的烦躁情绪加上整夜未睡的精神不振,令他此时脾气忽然暴躁起来:“炎海人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付!就算是我知道二房和三房的人意图谋位,我一样救不出你大哥!你听懂了吗?”

段鸿羲看向劭泽的目光透着愈发涨大的怀疑:“王爷,你若不解释,我或许会认为你有苦难言。有句话叫做‘越描越黑’,你难道不懂吗?”

“我为什么不解释?”劭泽听着段鸿羲的话不由气愤。段鸿羲是除了灵流和赋仟翊以外他少有可以信任的人,今天却因为他营救段鸿文失败而怀疑他的用心。虽然他必须承认之前的有些事是他一手策划,但在营救段鸿文的时候,他敢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心存任何计谋,满心只想着怎么才能救人,甚至他舍得蔽水山脉这样重要的地方!然而没有人知道当时的情况,只要他营救段鸿文失败,就注定了今日的百口莫辩!

“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解释?”劭泽继而愤愤发问:“没有人能够证明我当时有多为难,如果我坚持救段鸿文,护天军那八百多俘虏都将殒命子馥镇!”

段鸿羲被劭泽的话所震住:“你说还有人得救?”

劭泽冷笑一声:“天葵军团少将子墨带队早已撤离到安全范围,还没回营吗?”

“子墨?”段鸿羲沉默了少顷:“子墨他得救了?”

“他应当带着护天军残部回总营了。”劭泽说道:“你和他关系好的话,希望他能带回对你有利的消息。护天军兵符在我手里,你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拿走。”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权利!你简直无可救药!”段鸿羲听着劭泽的话忍不住骂道:“我真怀疑跟错了你!步步都要被你算计进去!”

劭泽闻言不由上前一把抓住段鸿羲的衣领:“护天军统领被杀,大敌当前,你责备我只想权利不近人情?到炎海人把当今圣上的人头也挂在城墙上示众的时候,是不是你还要躲在屋里因为国君被杀而萎靡不振?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开动脑子想想这个国家的未来?啊?”

段鸿羲听了劭泽的话为之一震,怔怔地看了劭泽好久,方才说道:“可是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段家没了我爹,没了我大哥,如今就像一盘散沙,任由二房三房的人胡乱差遣,我毕竟仍旧服役在征海军,他们若用这一点来打我,我几乎手无缚鸡之力。”

劭泽听着段鸿羲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松开抓着他领口的手,说道:“我说了,子墨带队逃了回来,他们是最后一批见到鸿文的人,而兵符在我手里,你明白吗?”

段鸿羲神色突然顿住:“如果我在子墨回到大营之前找到他,那么......”

“鸿羲,未来怎么发展完全掌握在你自己手里。我因为没有救出鸿文而自责,但我知道我没有时间陷在悲痛里,我必须学会忘记痛苦。我争权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这个国家还能够有未来。”劭泽开口认真地说道。

段鸿羲忽然哑口无言,他怔怔地望着劭泽,几经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终而无力地坐回椅子上:“对不起,宣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是来段府道歉的,没打算说教。陛下已经知道我替你去了子馥镇,我现在必须进宫复命了。”劭泽并没有接受段鸿羲的道歉,反而说道:“子墨带的残部飞到紫苑镇落地后我才收到安全信号,我离开子馥镇是在这之后,算着时间,刨除我去左翼城浪费的之外,他们也早该回营了。再不抓紧找人,怕是来不及了。”

段鸿羲听着劭泽的话,忙点头道:“子墨在任天葵少将之前和我是同僚,他若知道我大哥的死讯,应当能想到我在护天军的艰难处境。我大概知道他在哪。”

劭泽鼓励地拍了拍段鸿羲的左臂:“那么我就告辞了。”

恢弘的皇宫如一片翅羽,纵横交错着一直延伸到蔽水山脉外延。恢弘的宫门为劭泽蓦地开启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响声,沉重的石门在嵌入地面的齿轮间慢慢滑动了三米,留出了足够一个人出入的空间。

他刚刚踏进门槛,却觉一股浓浓的杀气袭来,下意识地右手一抖,缠绕在小臂上的软剑蓦地伸直。

转眼间却听身后的宫门迅速关闭,漫天的飞箭铺面而来!

原本不够坚实的剑柄在他手里瞬间变得牢固,刷刷而落的箭雨被他手中的软剑严密地封锁,纷纷被甩出,折断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即便劭泽内力深厚,剑势也开始略有疲倦。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头冷到脚,仿佛正是他所信任的惑明人,在这个最需要他抗击炎海人的时候,想要背后捅他一刀,将他赶尽杀绝。

这个人有着强大的势力和至高的权利,他断定劭泽不敢在这个时候使用内力,单凭一己之力,不可能在这接连不断的箭雨中存活下来。

然而在这个时候,竟没有人帮他。他剑势渐疲,箭雨却愈发密集地向他射来,他不知所措地甚至开始走神,如果他死在这个宫墙内,灵流和段鸿羲将如何面对一个惑明内阁?惑明大地将在迂腐统治者的引领下怎样葬送给可恶的炎海人?他用力闭了闭眼,此时浮上他眼帘的竟不是被炎海人屠戮过的荒凉大地,而是赋仟翊轻盈的身影。

“我不想看到惑明王朝在珈谜或者大皇子手里败落下去,可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

“我若不在你最艰难的时候陪着你,又如何有资格做你的皇后?”

“我自小就不同于别的官宦人家的闺阁小姐,我学过跳舞,学过女红,琴棋书画我确实样样精通,但是我知道那都不是我的主业,在我学会走路之后在我手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东西不是针线也不是笔墨,而是刀剑!是刀剑!我自小在军营苦练武艺我知道我的生活和刀枪剑戟密不可分,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放弃它们。可是有一天我遇到了你,我不可避免地开始接触皇权,我第一次做好了为了你弃武从文的准备,我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不是一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宣王妃!”

她对他说过无数这样的大话,她说过会和他一样为这个国家殚精竭虑。然而在这个生死关头她却不在。

然而她在又能怎么样呢?纵使她会有很多看似多管闲事的馊主意,一介女流,即便自小从军,又能抵得多少刀剑?她根本不懂得他平衡朝廷的艰难,也不知道他混迹内阁的被动处境。虽然他从未指望她懂,他甚至希望她根本不懂得何谓皇权,只在家做做女工,写字下棋就好。

将门之女,自有活法罢了。

他苦笑,总希望为她打下她原本就懵懂不堪的河山,让她再也不用拿剑拿刀,而活在这个时代甚至连放下刀剑都成了奢求。或许是自己带给她的命运,让她不仅要不停地习武练剑,甚至不得不学着寒暄于朝堂之上,绞尽脑汁对付每一个工于心计的老狐狸,她从前不过是一个见了死人都害怕的单纯少女,即便她从未在面上表现出任何惊恐,劭泽却是看得懂她强压在心底的恐惧。他表面坚强,不过是为了让随地潜伏的危险有所畏惧,内心却是脆弱的。

劭泽甚至敢断定,她接受不了身边任何一个人离去的打击,甚至在仅有几面之缘的蔚统领被判刑的那天,她躲在屋子里哭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迟迟赶到早已散了的刑场,仍旧没敢直视过自己,仿佛是害怕自己看到她肿成核桃的眼眶。更别说赋传铭死的后的那几日,劭泽甚至心虚得不敢见她。

即便是今日一早,他冲进别院给她带来段鸿文死去的消息,他知道他离开以后赋仟翊怕是什么都没做,只当段鸿文是自家哥哥赋传铭一般难过。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哭呢?我一直都知道。

“找死啊!”

他走思的时候零星的几枚箭终于从他的软剑上找到的破绽,破空而来!

骤听一声断喝,一袭银灰色的身影自宫门而降,几道剑光啪地将劭泽漏网的箭劈碎在半空中。

劭泽这才忽然醒神!他竟在生死关头走神了!仅一念之差,若是刚刚没有帮手出现,他几乎不敢想象自己中箭的场景。

倘若他在这宫门内被内党的箭扎成刺猬而死,不论是珈谜还是大皇子继承皇位,惑明都几乎会面临国破家亡。

他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来人正是蓬莱派的白慕尘,那个一直想做蓬莱派掌门人的年轻人。

正当他帮着劭泽一起扫过那些乱箭,只见一股浓郁的怨气扑面而来,随着箭雨一波一波的接近,那些怨气竟顺着箭头来的方向直扑过去!一阵惊恐的呼救声响起,高耸的城墙上有无数射箭的士兵和手中的弓弩一同摔下墙头,重重砸死在坚硬的地面,溅出一片片腥红的血!

劭泽这时才看清了城楼最高处站着的人。他本挂着得意的笑,仿佛距离他期望的皇权又近了一步,直到他的士兵纷纷被一股莫名的力量袭击而掉落城墙,他脸上的笑意才忽然僵住。

“大皇子!”劭泽恨恨地念出了他的名字,怒火几乎要从眼眸中一跃而出!

这时大皇子自那最高的台上举起一份明黄色的卷轴,郑重其事地打开宣读道:“陛下有旨:宣王抗旨拘捕,着令大皇子缉其归案,如有违抗,就地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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