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生

《根生》

第25章 第二十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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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齐问傅闻声接下去的打算,傅闻声没有立刻回答,项齐自己倒是先有了主意,“诶我说,他不是十五六嘛,这年纪干吗不去继续读书啊。”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项齐越想越觉得可行,“我记得我有个客户,她老公是学校校长,我可以去打声招呼,看能不能把小孩儿塞到学校里。”

傅闻声点点头,“那我明天就开车把人送到你家。”

“停!”项齐立刻阻止,“小朋友可是有我号码的!可他出了事儿没联系过我,这说明了什么?”项齐自问自答,“这说明他依赖和信任的,是你傅闻声。再说,你都已经留人住下了,做事有始有终嘛。”

傅闻声挑高一边眉毛,像小孩儿闹脾气抬杠,“我可以及时止损。”

项齐却已经开始翻手机找学校的名字,“这学校是私立寄宿制学校,”项齐把手机拿给傅闻声看,“把人往里一塞,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不费你多少功夫,你就当资助贫困学生上学了呗。”

随后项齐又笑起来,“当然啦,主要还是看你自己,反正我站着说话腰是一点不疼。”他朝傅闻声眨眨眼睛,“但我觉得你要是去做了,叔叔阿姨肯定很高兴。”

傅闻声看他一眼,然后移开视线,没有说话。

项齐耸耸肩,找到位置,重新俯下身,球杆搭在手桥上,调整杆头的角度,“不对,怎么尽在说别人的事儿?我今天找你出来是要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找到女朋友了!”

傅闻声站在项齐的对面,低头看了项齐和他摆的姿势一眼,很快抱着杆子挪了地方,“今年第二个?”他记得不是很清楚。

“今年第一个!上一个在元旦前晚分手的!”项齐击球,然后“哎呀”一声,八号球从桌面飞了出去,直扑傅闻声几秒前的站位。

傅闻声面无表情,压根没有看腕表,却非常认真地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项齐一个飞扑,一把勾住他,“陪我打完一场!”

傅闻声回到周密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他在车库里停好车,然后用指纹开了门,门缝里泄出一点昏黄的光,傅闻声开门的动作不明显地顿了一下。

乾和之这个人,小小年纪,每天固定地守着电视看的节目是新闻后面的天气预报,配一个渔舟唱晚,确实洗脑。看完天气预报之后,有时候会投屏看动物纪录片,有时候看美食节目,偶尔还看狗血连续剧。

他总是穿一身条纹病号服,靠着扶手坐在沙发深处,两个大白馒头脚悬在半空,看节目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

最迟到九点左右,他就会揉着眼睛回房间睡觉。

傅闻声轻而易举就摸清了规律。

傅闻声从老房子搬出来独居后,还是第一次家里这么热闹。稍微适应了两天,他就能淡定地踩着客厅里“我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狐媚子!”的台词去喝水了。

但半夜回家,有灯留着的感觉,还是挺陌生的。

傅闻声进门换鞋的功夫,坐在单人沙发上打盹儿的护工,脸和支着的手臂错了一下,人惊醒过来,看到傅闻声,又看了眼身侧的沙发。

护工正了正脚下的拖鞋,安静地迎上去,“小乾说想在客厅里呆会儿,我要抱他上楼他不乐意,我看他应该是想等傅先生回来。”

傅闻声往客厅的方向走了两步,才看到长沙发上,乾和之正侧卧在上面睡觉。他身上盖着一条小毛毯,整个人被沙发靠背挡住,傅闻声走近了才看到人。

“那我现在把他抱上楼吧。”护工撸起袖子。

“我来吧,”傅闻声说了一声,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你收拾一下准备回去吧,再晚了上路不安全。”

护工也没拒绝,“那我就走了啊。”

傅闻声点点头。

护工走过餐厅时一拍脑袋,“差点给忘了,桌上有小乾给您留的鸡蛋羹。我跟他说手上有伤放着我来做,但他不听,我就只能看着他弄,还好伤口没裂开。”他换了鞋,站在门口,笑着说,“你们感情真好啊。”

傅闻声和他告别,看了沙发上依然在睡的乾和之一眼,然后去了厨房,从冰箱里给自己拿了一瓶水,拧开,喝了两口。

他这才把目光投向餐桌。

热气蒸腾的小锅,里面温着澄黄的鸡蛋羹,锁着温暖和香气。

傅闻声看了会儿,然后挪开了视线,面无表情地从厨房往客厅走过去,最后停在客厅沙发跟前,定定地看着躺在上面睡觉的乾和之。

会做饭,会泡茶,还会布置家装,傅闻声下意识总结起来。接着他低头看了眼乾和之那仍被严实包裹着的手脚,得出结论——会的似乎尽是些没什么用的技能。

项齐说把人塞进学校里,做了一桩好事又不需要多费心,傅闻声不明白如果真的要规避可能的麻烦,那自己又为什么要揽事,把人塞进学校。

当初辞退乾和之这件事,项齐虽然没有明说,可潜台词还是说他太冷酷,但傅闻声自认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对方的事情。

乾和之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责任,傅闻声这样想。

傅闻声在乾和之出事后,收留无家可归的未成年人至今。期间,他无私地为对方提供各方面的帮助。现在案件侦查已经结束,傅闻声被强行安上的联络人身份就此告一段落。

另外,乾和之的伤势也都在缓慢地恢复,傅闻声认为给“同居”生活画上句号,没有比现在更恰当的时机了。

傅闻声甚至可以额外给乾和之一笔钱,再一次,让他能够顺利地度过康复的这段时间,找一个像样的新住处。

之后他们就不用再联络,除非乾和之又碰到险情,并像项齐说的那样死心眼,不计较傅闻声屡次将其拒之门外,又找上了傅闻声帮忙。

但一个人的运气应该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

未来,他们也许会再见,也许不会。

如果真的遇到了,到那时,乾和之恐怕已经被生活搓摩成了另一副凄惨的样子。说不定两人面对面,傅闻声都认不出来对方。

不,不是说不定,他肯定认不出来。

至于为什么乾和之会过得很凄惨,傅闻声拿不出证据,他只是有这样一种直觉,直觉这个男孩是一种非常脆弱的存在,靠他自己在外摸爬滚打一定免不了被人欺侮。

乾和之突然瑟缩了下,好像在睡梦中感到冷了,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毛毯。然后他的睫毛颤了颤,没继续睡下去,而是睁开了眼睛。

傅闻声没有闪躲,依然看着他,目光淡淡的。

草里蹲着一只长着棕黑色皮毛的,不起眼的小狗。和小狗对视,需要你打起精神来,它无边际的无知里藏着一抹自然赋予的敏锐,能轻松地发现你的动摇,即便只有一瞬间。

这个时候你还有机会,只要你头也不回地离开。

乾和之的眼里有淡淡的茫然,还有一点不明显的惊惶。傅闻声不理解,他不过是出门了几个小时,这惊惶是哪里来的。

乾和之看起来很困,甚至打起了哈欠。一个哈欠打到一半,他对上了傅闻声的目光,看起来是想对傅闻声笑一下,但嘴还张着,笑不出来。

他的半边脸上是睡着后压出来的红印子,再加上之前受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头和脸还是有点肿,这让他看起来更加滑稽。

不过还是比他刚被傅闻声捡回来的时候要好太多了,那时的乾和之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猪头,配上被吹炸的头发,想要框柱这颗不羁的脑袋恐怕都需要用上广角镜头。

现在,乾和之滑稽的左脸出现了一个浅浅的酒窝。

傅闻声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他好像发现了他之前不愿意直视乾和之的丑陋这件事中暗藏的玄机,他也模糊地看到了最后的机会正在与他擦肩而过。

他走开了一段距离,在自以为安全的时候回了头,只是这样一眼,就足够小狗跌跌撞撞地跑到他的脚边,短而灵活的小尾巴讨好地摇晃个不停。

就像没有察觉到过,你想要放弃他一样。

傅闻声有些走神,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问沙发上那个正用手肘支着身体,努力坐起来的男孩,“你想去念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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