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和之领着傅闻声往学校走，中途绕了个小圈，让傅闻声看他游过泳的池塘，插过秧的田地还有村里的水路和小船。

经过驮着修路功德碑的赑屃时，乾和之伸手摸了摸赑屃的头，像是下意识的动作。走了两步后又猛地折回来，抓着傅闻声的手也摸了一下。

说是会有好运的。

他们到学校的时候，学校里正好响起下课铃。

过了没几分钟，视野中就升起了零星的风筝。乾和之说那就是操场的方向，但他们都没要玩的意思，就直接去了乾和之的宿舍。

乾和之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窗通风，顺便把真空袋里的床上三件套给放出来，帮助它们从扁平变回立体，埋头闻一闻还能闻到残留的太阳晒过的味道。

一天之内来回太赶，他们来之前就说好了今天会在这里过夜。

镇上倒是有个小旅馆，但卫生太差，上个客人睡完，旅馆收拾也不收拾，就直接出给下个客人。评价全是一星，给完一星还要问为什么不能给零星。

傅闻声看评价的时候脸崩得紧紧的。

乾和之看他如临大敌的样子特别想笑。

宿舍里只有乾和之和韩伍明的被褥被收起来了，冯远和俞放的都直接堆在床上。

原本出发前说好的是乾和之把床让给傅闻声，他去睡室友的床。但他摸了摸那两张被面，立刻回过头可怜巴巴地看傅闻声。

傅闻声低头看了眼床位，“两个人有点挤。”

乾和之拇指和食指指尖比了个很窄的缝隙，不知道有没有一厘米，大言不惭地对傅闻声保证，“我就占一点点地方。”

鸠占鹊巢不是傅闻声的风格，他只好勉强同意了。

乾和之把剩下的东西分门别类归好，联系了快递第二天来取件。傅闻声被乾和之递了把椅子，到宿舍角落里坐着，支着下巴全程观摩。

晚饭是到食堂吃的，两人吃出了一身汗，到操场散步吹风。

操场上有不少人在跑步，学生，老师，甚至校外的人也有。乾和之和傅闻声沿着外圈不疾不徐地走，有“咯咯咯”的年轻笑声被热风送到耳边。

乾和之在这样的环境下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地感慨了起来，“大学过得好慢哦！总算要结束了！”

他们旁边的人刚好听到了这一句，边跑步边回头看了乾和之一眼，表情像在说“你不对劲”。

傅闻声也无语地看了乾和之一眼，他没问为什么别人都是感慨时间飞逝，到了乾和之这里却变成这样，只是问他，“你毕业之后想做什么？”

“想留在成道！”乾和之想也不想地答。然后他抠了抠脸颊，看向傅闻声，“我能留在成道吗？”

傅闻声公事公办，“表现好自然可以留。”

“那什么样才算表现好呢？”

“这主要看祭恬的意见。”

“哦，这样啊！”乾和之松了口气，重新笑起来，右手在身前挥了挥，赶走蚊子，“我觉得，祭老师和雪姐挺喜欢我的，那我应该能留下！”

傅闻声偏不让他如意，转而又说，“我的意见也很重要。”

乾和之脸上的笑没有收起，反而有扩大的趋势。他笑嘻嘻地看着傅闻声，把傅闻声盯得都不自在起来，“那就更没有问题啦！先生最喜欢我了！”

傅闻声一噎，不知道乾和之是怎么从玩笑开不起变成了现在的厚脸皮的，刚想说“谁说没有问题的”，就被乾和之从侧面抱住了。

“我都知道了哦！”乾和之用气声说。

傅闻声不得不原地停下，“知道什么？”

“办公室是为了让我进来才建的。”他的下巴在傅闻声的肩膀上乱蹭，“项齐哥都告诉我了！我会好好工作的！会努力让办公室变有用！”

傅闻声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不留情面地推开乾和之的脑袋，“办公室早晚会有，只是时间问题。”还叫他适可而止。

乾和之看起来并不相信。

“乾和之！”有人从他们身后叫，“乾和之！”

两人回头，看到一个短发女生朝他们走来。她的头发稍微有点乱了，还有几根沾到了嘴唇上，被她拨开了。

“柳柳？”乾和之有点意外地叫她。

傅闻声看了乾和之一眼，又去看眼前的女生。

“果然是你！我没看错！”柳柳明明是走来的，说话却有点喘，“好巧啊！你怎么这个时间在学校？也是来收拾行李的吗？”

“啊…对…”乾和之点头，“你也是吗？”

柳柳，“对，我也是。”然后她看向傅闻声，“这位是…”

乾和之反应慢半拍，“哦…这…这是我哥哥…”

柳柳对傅闻声微笑，“哥哥好！我是乾和之的同学。”

傅闻声挑了挑眉，对她礼貌地点点头。

乾和之反倒皱眉。

话题就停在这里，三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气氛略微有点尴尬。

“柳柳！柳柳？”不远处有人在叫她。

柳柳回头，大声应了，“那是我妈妈，她也是陪我来的。”她解释了一句，“你们准备在这里留几天？”

乾和之答说，“我们明天就走了。”

“我也是明天走。”她附和了一句，接着追问，“要不明天一…”说到一半却自己停了，看着乾和之，好像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就没继续问下去，只说，“那有缘老校区再见。”

乾和之点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再见。”

等他们出了操场，乾和之才偷偷松了口气。

傅闻声看了他一眼，问他，“跑什么？”

乾和之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才小声说，“她…她…那个…我…”他觑着傅闻声的脸色，“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喜欢你。”傅闻声一脸淡定地说。

“嗯…”

他们又走了几步，傅闻声才继续问，表情没有变，好像只是正常的好奇，“那你呢？你喜欢她么？”

乾和之看了傅闻声一眼，那一眼有浓浓的责怪的意思，像在说“我喜欢谁你还不知道吗”。但傅闻声并没有看他。

乾和之突然沮丧了起来，“喜欢…”

傅闻声的身形不明显地顿了一下。

乾和之继续说，“她很好…还教我折纸…我学得慢她也不生气…”他垂着脑袋向前走，“但我…对她不是…那种…那种…”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乾和之重复了好几遍，绞尽脑汁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一句话干脆就这样直接掐断了。

傅闻声却明白他的意思，“哦。”

这个话题似乎已经结束了，然而他们在回到宿舍楼以前都没有开始下一个，好像各有各的心事要想。一种诡异的安静在他们之间蔓延开。

两个人都不专心，于是进门的时候撞到了一起，互相看了一眼，又一起退开，然后再一起上前。宿管大爷看了都直摇头。

澡洗完，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对峙。对峙双方分别是一个蚊子包也没有的幸运傅闻声，和满身都是蚊子包的不幸乾和之。

乾和之说手臂后面和腿后面的蚊子包他擦不到，傅闻声觉得他这是耍赖，又不是叮在背后，有什么擦不到的。

乾和之原本就面朝下趴在床上，听到傅闻声拒绝以后立刻开始原地扑腾，像条砧板上待剖的鱼，向傅闻声演示了什么叫真正的耍赖。

傅闻声看了会儿他手上和腿上的红点，到底还是坐到了床边，认命地叹了口气，然后拧开盖子，握住乾和之的一只手臂，开始给他点止痒露。

止痒露擦上去冰冰凉凉，乾和之哼哼唧唧。

可能是因为快用完了的缘故，止痒露出液体不太顺畅，傅闻声要在一个红点上反复按压才能上到药。时间长了，乾和之的哼唧声也越来越小。

等傅闻声抹完了半边身体，乾和之都已经睡着了。

傅闻声叫了乾和之几声，乾和之都没反应。也能理解，毕竟他们很早就起来赶路了。乾和之下午不光收拾了行李，还带着他到处转。

大概是真的累了。

傅闻声只能自立自强，半跪起来，上身横过去，靠腰部力量悬在乾和之身上，再帮他另外半边的身体上止痒露。

等折腾完，洗个手，也差不多该睡觉了。傅闻声最后看了一眼其他三位的床铺，然后帮乾和之翻了个身，推到里面，自己去关了宿舍的灯，摸黑上了床。

他上1床的过程中擦到了铁栏杆，被冰了一下，想了想，把乾和之往自己身上搂过来了一点，省得贴在墙上一整晚着了凉。

这张小床不够他们两个人都躺着睡，傅闻声只好侧卧。虽然这里温度高，但他还是抖开了被子，盖住两人肚子的位置，又把被子往乾和之身后塞了塞。

这才算彻底安顿好。

周围安静下来了，仅剩的噪音就变得非常明显。

“卡啦啦啦啦啦——”顶上的电风扇每转一圈，就这样响一阵，声音刺耳得像随时要坠落。过了会儿，楼上又开始响起渐小的“哒哒哒哒哒——”

某人睡得很熟，完全没有被影响。

空间有限，傅闻声不好翻身，只能在黑暗中看着乾和之傻乎乎的睡脸。

乾和之放在这里的沐浴乳也是杏仁味的，甜香味混着淡淡的止痒露的清凉味道，笼住他们。

这里不是周密园。温度不宜人，床板又窄又硬。但如果只看这个角落，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傅闻声看了会儿，忽然伸手，摸了摸乾和之的脸。

滑滑的。

手指穿进乾和之的发间，把头发向后梳拢。

最后又按了按乾和之的下嘴唇。

很软。

乾和之动了一下。这么热的天，脑袋还往傅闻声的怀里钻。

傅闻声眨了眨眼，然后嘴角翘起来了一些。他微微弓起腰，嘴唇贴着乾和之的额头，对早就睡熟的某人轻声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