募捐足足持续了三日。

在此期间，孙大人一共上门拜访八十六家，递出名帖三百零二家，每日晌午傍晚，必定组织募捐宴席一次，每日一睁眼，必定让衙役们再上街催促一圈，直到那些摆摊卖烤红薯的都交足剿匪募款，这才罢休。

城中虽然也有怨言，但大体还算一片欢腾。

乡勇们半途击退土匪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这可是少有的捷报。比起繁杂的税赋，这份钱交的还算安心，起码让人心里有个盼头，不至于憋得慌。

第四天快到傍晚，城中忽然传出流言，城外驻扎的乡勇们已经回去禀告团练使，明日大军就要开拔去剿匪，到时再回来守护城门。

有人去打听动静，城门果然已经洞开，那些乡勇们也不见了踪迹，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

傍晚时分，一个衙役模样的人骑着匹瘦马，口中直言公事在身，出了城门扬鞭而去。他在官道上走了一阵，见左右无人，便勒马沿小路向着黑虎山方向赶。

这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刚走没到一里路，一条藤绳忽然从路上拉起，绊倒了马的前蹄。几个土匪打扮的人欢呼一声，从树后闪出，七手八脚拿了人道：

“快去通知首领！这里捉到一个肉票！”

衙役起先慌张无比，听到这话，反倒放下心来，一个劲喊：“误会！误会！自己人！俺是来向首领通风报信的！”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出来那几个土匪打扮的人却猛然变色，走上前就是啪啪几个大嘴巴子，一边打一边骂道：

“你个乌龟忘八蛋，通贼的狗儿子！”

衙役一时间被打懵了，口中还喊着：“冤枉！俺要上山见首领！”

又是被一脚踹到肚子上，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只听另一人称赞道：“大人定的好计策啊！这个时辰敢出城的果然不是什么好鸟！咱们快去领功！”

听到这里，衙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计，顿时脸色煞白，浑身发软瘫倒在地。几个乡勇拿过藤绳将他五花大绑，依旧放到瘦马上驮着，朝着大路而去。

孙迎城和王老虎正等在上次遭遇土匪的地方。他们手下的人被派出去，在土匪撤退的方向上铺开，只等内应前去报信。

王老虎心中本不信有什么内应，但既是贤弟的决定，他也就不说什么，只是闭目养神。

“大人！大人！我们捉到一个奸细！他自己招了！”

几个乡勇牵着瘦马，隔老远兴奋地喊道。

“快！带上来！”

孙迎城眼睛一亮，说实话内应的事他也只是猜测，一切水落石出前始终悬着口气。现在见真捉到一个，顿时念头通达，豪气顿生。

但他很快便将欣喜压下，吩咐道：

“让其他兄弟们都撤回来吧。”

接着，微微侧身，恭敬地对王老虎说道：

“请团练使大人审讯。”

“嗯。”

王老虎睁开眼睛，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既然真有内应，就应该一网打尽，为什么要让兄弟们都撤回来？”

孙迎城一五一十答道：

“禀大人，您是老行伍，自然深知兵法不过虚虚实实。捉拿内应是为了探清匪巢虚实，若是还有内应，此次向土匪传的消息也是假的，不足为虑，若还有未出城的内应，正好留他们施个反间计。”

“原来如此，英雄所见略同。”

王老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想说什么，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活动活动脖子，最后狞笑两声向着马上的衙役走去：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老子先打你个半死，再送到府台大人那里问罪！”

听到这话，衙役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若是被本府大人知道，那自己一家老小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哭嚎道：

“老爷饶命！小的是被猪油蒙了心、迷了眼，小的知错，愿将家财都献给老爷！求老爷高抬贵手，将小的当成个屁发了罢！”

王老虎冷笑一声：“饶你？你个杀才竟然给土匪通风报信，残害多少商户的性命，如何能饶你？”

衙役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没有！绝对没有！小的是被土匪劫上山，身不由己，之前绝对没有通风报信过！”

王老虎抽出大刀，在衙役脸上滑了一圈，道：“哦？那我考考你，说错一句，就砍你一根手指头。我问你那匪巢在何方，土匪有几个？”

衙役语无伦次都说了，王老虎点点头，正准备带回去，孙迎城又走上前道：“头前带路，领我们去看看。”

几人跟着衙役来到黑虎山下，远远地看了会儿，见那上面果然亮着点点灯火，这才原路返回。

俞口县，许傅麾下已经募足一百四十人，连同王老虎和孙迎城手下共凑足两百人之数。

一则是前两天护卫商队挣着了回头钱，借着剿匪的名头，孙大人又募了足足三千吊彩釉钱，支付的定金也有五百吊，财力完全足够，二则是一股土匪竟然就有四支枪实在是让他大为震动，深感不安，这才决定快速扩充。

王把总带来的绿营军械已经用完了，许傅每日只是让他们练习扔石头。这些人里面，计划划出四十人分给王老虎和孙迎城，留下的一百人里，各分一半当炮兵和掷弹兵。

九个护院家丁也被正式收编，连同陈二狗和之前的三名亲信，一共十三人编成亲卫队。

燧发膛线枪终于鼓捣出九支来，勉强能用，全部装备给亲卫队，成为许傅手中的一张底牌。

现在，可以说万事俱备，只等一个虚实了。

晚上，孙迎城和王老虎带着俘获的衙役返回俞口，将黑虎山的情报又说了一遍。衙役并不知土匪们从哪里搞到的枪，也没听说他们之前除过劫道还有什么破格之举。

这鱼可以钓。许傅很快判断，四杆步枪和孙大人许诺的募款值得让他冒一次险，甚至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几人议定计策，却依旧按兵不动，派人向瑜洲城孙大人报信，说本打算立即剿匪，哪想上头派下公干，只好先推迟几天。完事后，六十名兵卒照样前去保护瑜洲城门，大军再开拔剿匪。

瑜洲城里又闹的沸沸扬扬，每日都有人守在城门口望风，但就是不见郜州的乡勇再来，一时间流言四起，直道所有人都被骗了，当成了冤大头，还有几个闹着找孙大人赔付募款，一时间鸡飞狗跳。

黑虎山的内应也在时刻关注着城门外，见迟迟等不到官兵，也渐渐松懈。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部队出了俞口县，消无声息地向着黑虎山方向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