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入门不到半月的人有加入学会的资格吗？
没有人会相信。
学会真正感兴趣的是未雨的字。
即便如此，未雨也决定走这一趟。
修行于未知，是修行的本质。
文修怎么修行？辰溪没说，先生没教。就像未雨曾经听到的一样：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一切的一切，都需要自己去寻。入境是未雨的下一步，而学会是距离最近的地方。
三人停了下来。
未雨抬头看去，这儿不就是学堂的藏书楼吗？难不成学会就在这藏书楼中？
苏提转过身，正色道：“藏书楼中不许高语，师兄切记，莫要坏了规矩！”
未雨点头称是，随二人直上二楼。
书架间道有窗，窗下摆着一排排的桌子。
书桌后边，坐着一个姑娘：头梳双髻，青竹的簪儿摇着流苏；对襟小袄，雪青的袖儿携着晖光。
听了响动，那姑娘放下书卷，阳光便擦着她的鼻尖照了过来。
“师姐，未师兄来了……”苏提说道。
那姑娘点点头，道了声“坐”，自己却站了起来，伸了伸腰去看远方。
落叶正黄，乘着她的目光，轻轻的舞。
示意未雨坐在对面，苏提也坐了下来。
“看在你把人带来的份上，责罚减半吧！”
冉惜将要落座，听了这句话，又站了起来，拱手应道：“是！师姐！我这就去抄……”
树叶轻轻落在屋脊，被风一吹，又顺着瓦片一路滑落，没进背阴……
“未雨是吗？”她问。
未雨点点头，不敢看她。
苏提口中的大姐、一句话打发了冉惜，也不过十二三岁而已。
“莫影。”
她只说了两个字，又把目光投向窗外。
未雨瞧了一眼端坐的苏提，应了句：“莫师姐好！”
莫影点点头，算是回应。
又一片叶子隐没，她终于坐了下来：“秋叶回根，你可看到？”
秋将去，叶子必然是要落的。
未雨点点头。
“你的字，我看了！”莫影说：“百文，是子明的功劳吧？”
“是……吧？”未雨说。
他终究不知道字值百文，还是子明卖到了百文。
“我想再看看……”莫影取出五文钱，放在未雨面前。
五文，是子明的规矩。值与不值，已经不重要了。
前因后果已经明了，未雨不再犹豫，取出笔墨，默了一篇《人族兴始》。
苦练“术”字，他的进步已经很大了，更何况他擅长摹绘。
莫影走到他身后，认真的看他写。
等他写完，又取出冉惜强取的那一卷，仔细比对。
终于，她再次直起身来，取了一个钱袋子递给未雨：“劳烦未师弟走这一趟……”
未雨不敢接。
苏提站起来，接过钱袋，把桌上的五文一并装好，对着未雨说道：“未师兄，走吧！”
二人告了别，出去藏书楼，未雨终于忍不住问：“学会在藏书楼里？”
苏提摇摇头，将钱袋子塞进他手里，认真答道：“学会在学堂！”
告别苏提，初习室的弟子们一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有没有进去学会？学会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们有没有让你加入学会？”
“有没有在学会看到入境的法门……”
未雨摇摇头。
学会在哪儿？学会是什么样子？学会究竟都是啥样的人？他一概不知，这一趟的价值只是一百零五文。
走在道上的人，只会一直看向远方，又怎么能看的清呢？看不清的人，又怎么会知道道在哪里呢？
入门只是入门，仅此而已。
朝闻道，夕死可矣！未雨修刚入门，而且还不想死。
……
藏书楼上，莫影拿着未雨的字反复对比，连苏提上来了都毫无察觉。
终于，她看的累了，又去远眺。
“大姐可看出了什么？”
“自己看！”莫影头也没回的说。
苏提看了又看，微微摇头：“我看不出什么……要不让其他师兄们来瞧瞧吧？”
莫影转过身，指着未雨新写的字，缓缓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这字颇有几分常先生的味道……你觉得他是有意，还是……”
“我想他不是有意的！”苏提道：“子从于师，不应该吗？”
莫影忽然笑了，微微摇头：“若盲从于师，学会又何必存在？人各有长，才能有这天下百家。若一味的从众入流，这修有何益？”
“师姐高论，我不敢苟同。前承于辙，方不致歧途；明灯引路，才不会迷失！”
莫影居然点了点头，道：“道藏于心、或行于途，皆在于人。春秋，时也；进退，势也。时存于天，势在于人，时势易变，唯心度之！”
苏提躬身道：“多谢师姐指点！”
莫影起身，将书放回原位，道：“我该走了！”
离开学堂，离开学会，她要去的是学堂每一个人都想去的地方。
“不等师兄们了吗？”苏提问。
等了十几日，此间事终究还是没有最定论。长老们既然肯买，那就说明未雨的字确实有不一样的地方。说到底，还是道行太浅，参不透其中玄奥，与其在这里纠缠苦恼浪费时间，倒不如走的干净。
“此间事了！”莫影说：“并不是每份修行都能圆满，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成圣……答案，也许并没有我想的那么重要！冉惜跋扈惯了，你照看着点……”
上习室，已经是学堂的终点了，还会有谁能难为得了？所谓照看，只是看着他别难为自己罢了。
苏提应了声，再看时，她早已不见了。
苏提笑着摇摇头，她总是那样的不同。
学堂弟子入境，该由学部教习引入法部，由法部选出一位长老做为师傅……
莫影却选择自己挑选师傅……
幸好这里是书山，她才能这样做。
“她走了？”
冉惜探出头来，压低声音问。也许再大点声，又会把她引回来一般。
苏提点点头。
“写得我手都要断了！”冉惜揉着手腕走出来，难掩喜色：“我终于要自由了！”
“五十遍，写完拿来我看！”苏提严厉的道。
“师姐已经走了，惩罚自然也不算数了……师兄，你就别再难为我了！”
“她花了一百零五文……”苏提说。
一百文买字、五文看写字，这是子明定的价，他不会不知道。
“真花了？”冉惜缩了缩头。
“我过的手！”苏提瞪了他一眼。
冉惜顿时就焉了，叹着气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