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是你们最大的牵挂，无论活着还是死去。
我愿意听你们的呼唤，直到再也听不到为止。
虽然没有痛，但那一定很痛。
虽然没有望眼欲穿，但一定是望眼欲穿。
我想今夜把眼泪流干，从此解枷而去，再不必因果……
“小雨……你长大了……”辰溪笑了：“我真的很开心……”
未雨跪地磕头：“谢谢您带他们回来……”
辰溪摇摇头：“这是我的因……也是我的果……小灯芯……你说呢……”
“是！也许是缘分吧！也许是天意……”灯芯看着未雨，叹了口气。
辰溪微微点头：“命运总是这样……小雨，拿出瓶子……”
“天快亮了……”灯芯说道。
此时是阴阳交汇之时，也是归魂的时候。
不多时，凄厉的呼喊挟着冷风扑入瓶子，转瞬即逝。
“滴血入瓶……”辰溪说道。
未雨依言，取出匕首划破手掌，殷红的血滴了进去。
不多时，瓶内有“呜呜”的风声，更像是有人在旷野上哭。
仅仅几息，声响便停。
未雨感觉有风拂过脸颊，很凉，很轻，很柔……
“她们去了……”未雨说道。
去了，便是散了，再也没有了……
“你们过来……”辰溪招呼说。
俩人一左一右依在辰溪身边。
“人之初生，生体而诞魂，便是生灵……初之时，体孱而魂弱，察之不易……渐而强，不一而同，或体壮，或魂盛……身为依而魂附之，心之生而念存之，故感为统也……是为五基，乃人之根本……生灵将灭，五基将失……有大能者，聚魂不散，便有心智……谓之曰长生……世人不能察之，不能感之……便称为圣……”
天将亮。
晨曦的初雾垂帘而下。
伸手擦拭，便能拂去尘土。
于是，辰溪便在这里去了。
没有悲伤、没有喜悦，静静的如同缓缓而流的溪水。
木碑上，是他亲手写的几个字“书山辰溪之墓”；
坑穴内，是他为自己准备好的棺木；
棺木内，放好了一应丧葬物品和准许随葬的物品清单。
墓前，是未如山夫妇最后弥留的地方；
旁边，静静的睡着他的侍卫：辰满……
未雨和灯芯坐在那里，听着小溪轻轻的流淌。
那是自然的声音，也是大道之音。在不知名的角落，说着他的故事。
只是这些故事，只讲给听得懂的人。
很久之后，灯芯终于开口了：“你想问什么？”
未雨摇摇头：“谢谢你！”
“这是我的因，也是我的果……如果没有认识你们，我只是一个没有心的人。”灯芯捞起水面上的落叶，又指了指水了的鱼儿：“幸好，我找到了我的心，能像它一样，自由而欢快……”
“心无所藏，心无其垢，道心通明，法相初现……”
“曾经，我以为我的心会空……”灯芯看着溪流，轻轻的把手伸进水里：“在遗憾中消散，或者在宁静中安息……这个道理原来我早就明白……该来的总是要来，要走的一定会走。便如这溪流般，即便你筑起堤坝，它也是要走的……”
未雨点点头，逆天而行，这话谁都会说，然而这天下有几人做得到？
“我没有把聚灵瓶的事告诉你，你会不会怪我？”灯芯问道。
“你第一次来书山不就是要说这件事吗？”未雨道：“纵然你告诉我又如何？辰叔叔总说，报仇是现在的我办不到的事，既然办不到，那就不要想了，除了影响修行，没有任何作用……我只是不明白，你和我们素不相识，为什么会做出有损师门的事？”
灯芯把手从水里拿出来，在未雨的袍子上擦拭：“这就是本心……做我想做的事！”
灯芯擦干了手，又坐到小溪边：“你知道吗？这世间的鬼魂并不多，就算圣地也极其罕见。若鬼魂能过死劫，必定长生有位！你父母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弃修入魔，又把你从魔门带回来，就这一点，有几人能够做到？如果他还活着，必定入圣……”
未雨默然。
“双生鬼魂，只在遥远的记载里……聚灵瓶在圣地又称“长生的钥匙”，更何况，从古至今俩人同时入圣从未有过……”灯芯笑了笑：“师傅去圣门的时候，我心已乱……你能想到吗？他不仅取回聚灵瓶，还为我们安排好了一切……”
“师傅，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灯芯继续说道：“其实他的道早就断了，就在那次和并师叔的比试中……他说，你若能学会并义那一式，报仇才有望……”
“他说，他不回来带我们最后一程，我们的道就断了……莫说长生，即便是再进一步，也不可能……他既然引我们入门，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做完……”
“他说，他是回不了岁和的人，因为有人在这儿等他……”
“他说我们都要哭，因为泪流出来，才会像小溪一样……堵在心里不好……”
“你在哭吗？”灯芯用他的袖子擦干眼泪，又用自己的衣袖擦汗他的眼泪：“他说如果你要是哭了，让我再打你一顿……”
辰溪是有心的人，他放弃了圣人宗门，选择了修文；
灯芯也是，脱出圣门，选择修画。
与安逸的平坦大道告别，走一条自己的路。
心之所在，天高地远。
选择很难，更甚于死。
这是有心人的难题。
未雨知道，自己不会遇到这样的难题。
从武修开始，到符门，去魔宗，入书山。
他一直被推着走，从来没有选择过。
他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是我的心死了吗？
每一次在希望中失望，在失望中绝望。他认真回忆这一切，然后发现，他的心是空的。
如同一间空荡荡的屋子，一间没有任何东西的屋子，除了触摸冰冷的墙壁，他找不到任何东西。
除了空旷和空旷，就是空旷。
如果可以有一扇窗，可以推开窗户，看到绿莹莹的生机；看到那阳光打进来；看到雨雪的飘扬……
“喂！想什么呢？”灯芯喊道。
未雨抬起头，看见灯芯支起画板。
“走开一点，挡着我了……”灯芯不满的说。
未雨走过去，看到了她的画。
一条小溪，正映着初晨的阳光流淌下来，溪水把落叶推向远方，一条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甚至还有哗哗的流水声……
未雨揉了揉眼睛，灯芯正举着笔若有所思，画板上空荡荡的。
“你的画呢？”未雨问道，他确认自己看到了。
灯芯放下笔，卷起兽皮，笑了笑：“已在心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