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宗背师是大过，即便辰枫心有旧情，也不敢带辰溪进去。
辰溪时日不多，他们不会看不出来，自然也是要告诉他的……
三境之后总有斩情断缘之说，也只有那样的人，才能得到圣地的邀请。
所以，辰溪只见到了一片破布，上边写着：我儿念安，甚好！
是啊，知道了辰溪的消息，他确实“念安”，也该是“念安”的时候……
我儿念安……甚好！
辰溪看了又看，不觉泪湿脸颊。
静坐良久，辰溪将布片儿贴身放好，对辰枫说道：“多谢师兄……我心愿已了，就此别过！”
马车回走。
辰溪开始不停的咳血，饭食吃的也很少。也不再说话，整日昏昏沉沉。
偶尔醒来，也只是指点未雨修行。
树木繁青，大路上几乎没有阳光投过，辰溪越觉得冷，最后连棉衣都穿上了。
灯芯握着他的手，凉的如同冰块。
马车很慢，依旧颠的他如同无骨的衣衫。
终于，在进入书山界后辰溪醒了，舍了马车，让未雨背着他走。
墓地在书山北面的一个山谷内，背山面水，两块木碑挤在那里，上边分别写着“辰满之墓”和“书山辰溪之墓”……
辰溪笑了：“满找了个好地方！我也跟着沾沾光……”
夜幕又降，辰溪小心的从怀里拿出一个造型古怪的瓶子，看了又看，又递给灯芯。
灯芯会意，接过瓶子介绍道：“这是聚灵瓶，由万年灵木雕刻而成。周身刻满了符阵，瓶口用一枚灵符封住，和瓶子的符阵完美契合……世间极为罕见，是符阵大师的巅峰之作！寻常养符的秘宝在它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未雨哪里知道什么聚灵瓶？顺口问道：“它有什么用？”
“它非攻非防，唯一的作用是盛装人的灵魂……”
未雨睁大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居然还有可以装人灵魂的器皿！世人都说魂在，却不知其所在。
“好神奇！灵魂是怎么抓住的呢？”
灯芯道：“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死时的时候，灵魂便泯灭了。但不是绝对！有人死的时候心愿未了，若执念足够强大，则魂魄不会尽散……大家一般称为鬼，也叫鬼魂。聚灵瓶，说白了就是养鬼的瓶子……”
“为什么要养鬼？”未雨不解的问。
“鬼魂是没有灵智残魂，之所以没有消散，最大的原因就是执念。有言道，执念不灭，鬼魂不死。你也可以认为它们是一团由执念组成的灵气，无论你打散多少次，只要执念不灭，残魂就不会死……老祖们普遍以为，若鬼魂有灵智便是长生！之所以养鬼，是为了研究长生之法……”
“这么看来，鬼就像你的灵蝶？”
“你可以这样理解……我灵画的基础便是符修，没有对符修的理解，蝶不能化灵，化灵之后的特性确实是和鬼魂非常相近。”
“这瓶子里有一只鬼？”
“不是一只，而是一双！”灯芯道：“你要做好准备，我要打开了……”
灯芯小心翼翼的揭开瓶子上的灵符……
夏日的晚上，通常是最烦闷的时候。
当灯芯揭开灵符的那一刻，未雨忽然感觉到一阵冷飕飕的寒意。
这种感觉一闪而过，然后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鬼呢？”未雨问道。
“已经走了……”灯芯把瓶子放在一块石头上，开始生火：“你放心，她们出去找人，还会回来的……”
“辰叔叔这次去圣地，就是为了这个？”未雨看着瓶子问。
“是啊！”灯芯点点头，没头脑的说了一句话：“缘分，真的很奇妙呢……”
未雨有些想不通：“即便这瓶子很珍贵，但也没必要……”
“……走……”一声凄厉的嘶吼打断了未雨的话。这声音不是人所能发出的，就像是尖锐的北风交织而发出来的……
未雨呆在那里，即便不再是那熟悉的呼唤，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未如山！
未雨张大嘴，想要回应，无论他如何努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跑……”
一样的风声，一样的尖锐凄厉，一样的刺耳扎心……这是母亲布浅！
灯芯抱住未雨，捂住他的嘴，低低的说：“不要说话……”
那么挚爱的人那么近，仿佛就在耳边，你却看不到、摸不到……
辰溪靠在石头上，虚弱的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小雨……静心！”
四个字，仿佛用尽了辰溪的力气。
那破风的呼喊逐渐着远去……
“静心！静心！”灯芯大声呼喊。
未雨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慢慢平复下来。
“为什么会是这样？”未雨嘶哑着问，声音如同鬼魂的呼喊。
人死后，魂归混沌意识消散，所以称之为安息。
“这是她们的残念，没有意识……”灯芯低声解释道：“如今的她们不生不死、将存将灭。她们看不到你，也不会知道你在这里……”
“她们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想她们……”未雨低低的道。
“这不是她们……只是一缕执念而已……她们无法和你交流……”
“那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
“这是事实……从来没有人能和残魂交流……”
“小雨……过来……”辰溪喊道。
未雨走过去，蹲在他身边。
“之所以她们还在……是因为他们心里还有执念……能让他们安去……唯一的方法就是你……”辰溪断断续续的说。
这是父母存在这世间唯一的证明……未雨心里还有一些希翼：“能不能唤醒她们？”
辰溪摇摇头。
灯芯代他说道：“唤醒之时就是灭亡之时！这一点，符山已经试过很多次了……魂无所依，必然灭亡，即便是最强的执念，也终将一夜消散，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即便是聚灵瓶这样的稀世法宝，也无法阻止道消……”
“没有人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消失，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十年，也许百年……符山中最长的执念维系了一百一十七年，最短的也不过一夜……”灯芯说道：“你要明白，这世界有一种疼，自己却不知道……”
她们只是残念残魂，没有五感五知五觉，有的只有执念。
感受不到痛苦，才是世上最大的痛苦。
“所以，你要么选择让她们在遗憾中消逝，要么唤醒她们，让她们了却最终心愿……”灯芯说道。
“……跑……”
“……走……”
撕肺挠心风声又转了回来，灌着耳膜，如同心脏在沙石上磨砺……
“聚灵瓶在清武山养了数月，无论她们走多远，都会回来……”灯芯说：“你可以慢慢想，直到想明白为止！”
“我做不到……我不知道……”
“你慢慢想……”辰溪说道：“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嘶吼一遍遍的到来，又一遍遍的远去…直到再也没有风声，没有虫鸣……
夏夜露重，辰溪已把所有能盖的东西全盖上了。
未雨终于动了。
他把聚灵瓶捧在手里，问道：“我要怎么做？”
“你决定了？”灯芯问道。
“你说的对，与其让她们在遗憾中消散……不如让全了她们的心愿……虽然她们没有痛感，但这样的存在本身就是痛苦……我不能太自私……也是时候放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