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躺在床上，感受这撕心的疼。
疼痛让人失思，也会让人冷静。
在有了杀死寸执这个想法之前，未雨从来没有想过如何打败他，或者如何从决斗中活下去。二境是一座山，几乎不可能被翻越，他不敢想，也不会去想。
如今有了，所以他来了。他希望在死亡的恐惧下激发潜能，去触摸连击之门。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沾满血腥，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他们并没有选择堕入魔道。蜷缩在这生死斗场，苟且的活，却没有勇气去破境。
这里的人都值得一死，却不足以让他“一剑诛杀”。这里是冰冷的斗场，他的血也会是冷的，和“一剑诛杀”的热血相去甚远。他始终在“道”中，即便在这个法外之地。
一个人可以杀人，也可以被杀，只在因果之内。若出了因果，也就没有了术。一个没有术的人，还能有什么道法？
“在想什么？”墨玉问道。
“乱葬之地！”未雨认真的道。
墨玉说这是乱葬岗，因为这里每天都会有修者横死。
墨玉倒了一杯酒，自顾自的喝着：“如果不喜欢，那就回去吧！”
未雨看着他：“给我一杯吧……”
墨玉摇了摇头。
一个喝醉了的人，总是容易失去理智。
“男人应该学会喝酒……”
未雨说。
“生死劫……有收获了吗？”墨玉又问。
未雨微微摇头：“既不破境，又无因果，算得上什么劫？”
“疼傻了吧？那个告诉你破境一定有劫难的？人行一步，怎会不涉因果？道修之途，劫难无处不在、形形色色……”
未雨又问道：“武修破境，论的是实力，修为够了自然能够破境吧？”
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境界圆满，再进一步就能破境的。他们敢去生死斗台，为什么不敢破境试一试？
墨玉笑了：“武修不修心吗？心境不够，感悟不通，即便修为到了，也难寸进！”
“难道不是天劫吗？”
“年轻人，不要对天劫有所误解！破境劫难是平日积累的隐患，若连破境这样的事都能招来天劫……你实在太小看她了！纵是三境大能，也只能是感知，而无法真正的触摸到她……又怎能让她为你降下劫难！所谓的天劫，只是习惯这样说罢了！也只有老死的死劫，才勉强算的上天劫……”
“那天灾中死去的人呢？”
“也许只是她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吐了点口水？日常上火也说不定呢……”
未雨咂咂嘴，无力的道：“她真的那么强大，连看一眼都不行？”
墨玉叹了口气：“三境修士遁世修行，你以为他们真的是要避过她的耳目，然后偷偷的跳出去？仅仅是斩因果，都要他们费尽心机的割情断念……是不是觉得渡劫就是在和什么天斗？她在哪你都不知道……”
未雨愣了半天，这才又问：“此间因果，我看不到……”
生死为劫，这次他几乎身死，必然是有因果在的。若只说那一堆黄白之物，未雨是不相信的。
“你来了，所以因果就来了……”墨玉道：“世上的因果难道只有恩仇吗？”
世上也只有恩仇这样因果最容易分辨吧？
未雨细思良久，依旧没有答案。
道无境之疆、法无式之束，也许这就是道法无形。
只是，未雨不知道“术”的存在，所以根本无法定义道法。
然而他这一次，不就是为了解术而来？若果然把“道”装进境界，将“法”限定在招式之中，又如何去寻那道法无形？
道有不惑，以法破之；道有所行，以法固之；道法无常，以术铸之。道行无状，以法为形，法行无依，以术为纲。常以术法为道，不知道术行法……故而，术以试法而凝道，倒行逆施、以无生有，不可取也！
所以，他要的就是不可取啊！
我将失道于心，而行其法。不拘于术，以成私愿……
一剑，他已经练过多次；诛杀，他也早合。
若将四字成法，却不是那么容易。
从合击到连击，隔着一个小境界，道若不前，就算硬生生将四个字凑在一起，也还是合击。
无心、无求，以我为道，任你什么道理，我只一剑诛之……这很难，比活着更难。
“与其去想那些想不通的问题，倒不如想点实在的！”
墨玉说道。
“师叔是说……”
“暗器！”
他说暗器，又叫未雨暗暗庆幸。
千熊掷了兵器来杀未雨，算不得真正的暗器。真正的暗器杀人于无形，就算武修也需的谨慎应对，就别提文修了。
未雨既然不打算走，那就必须考虑一下如何应对暗器的问题。他已经被人看出了破绽，暗器早晚是要遇上的。
未雨有甲护，一境之下无人能破。只是他写的再快，又怎能快的过暗器、箭矢？
“施法速度的问题若解决不了，这里就没必要再留了……”
墨玉望着未雨，正色道。
这一次未雨没有反驳。
经过实战的未雨，可以躲避那些有迹可寻的暗器。但那些专擅暗器者可以没有征兆的将暗器打出来，有些特制的暗器甚至可以指左打右……
未雨必须想清楚这个问题。
道不困于境、法不拘于式……若没有术矩，道法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又该如何感受和发现呢？
如同一把剑，道是它的材料、法是它的模样、术就是它适用的范围……若这把剑是木做的、泥做的，若它是圆的、方的、弯的，究竟要如何使用它呢？
有些话，说起来很简单，真的要去做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一点头绪。
所谓修行，前有辙、后有车。若无迹可寻，又如何能知道方向呢？
未雨想了很久，直到头疼欲裂，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朦胧之中，忽然有人轻叹：杀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未雨努力的睁开眼，有一人正从阳光里走出来：雪青的袄、青竹的簪、纤纤素手拿着一支桃花，三朵花瓣，睡在嫩绿的树叶里……
虽然看不清脸，未雨却知道她正是莫影，挣扎着坐起来，问道：“莫师姐？你何时来的？”
莫影将手中的桃花递给未雨，柔声问道：“若是春日，你可还会杀人？”
未雨怔怔的看着那花，不敢去接，也不敢回答。
莫影便将花儿塞到他手中，转过身，一步跳进了阳光里，再也寻不见了。
未雨低头去看，那花开始变红，再分不清瓣儿，最后融成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