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靖四年，秋。

秋天的风，舒爽了心情，吻醒了灯芯。

窗外的蝴蝶，拍打着翅膀，轻叩窗棂。

未雨觉得脸上凉凉的。

是啊，又是收获的季节呢！

灯芯微微抬了抬手。

未雨俯下去，让她擦拭泪水。

“你继续……说……这些话，我很喜欢……”

未雨握住她的手：“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去说……”

阳光挤进来，偷偷的抚摸灯芯的脸。

灯芯伸手去抓，暖暖的。

“出去看看？”

灯芯点点头。

未雨抱着她，放在门前的草地上。

天那么高，有纯净心底的蓝。

归雁儿，你拉着我、我牵着你，打着号子，划过眼帘。

并义站在远处，笑道：“要不要吃些东西？以后可有的是时间看景……”

未雨看看他，阳光儿荡在脸上：“知道了师傅！”

并义揪着皱纹，咿咿呀呀的走了。

待到能动时，二人便回了法部。

经此一劫，灯芯自知破境，辰溪留的东西也是时候看一看了。

他说，路若迷途，可问并义。我所写甚杂，若全数尽读，反而有伤道基……

未雨取出`画修之初猜`，递给灯芯。

这是二人第一次打开箱子。

灯芯接过去，看了又看，却始终没有打开。

“一起看？”未雨问。

灯芯点点头，又递了回来。

未雨解开书卷，铺在桌子上。

……符之通灵，先悟自然。画以符为基，类似。以自然活物为根，辅灵物为基，引动天地灵气为魂，是为化灵之初。山石兵刃，本为死物，当物寄之，或念，或思，或魂。寄物之时，为长久计，须道心稳固。若以他人为寄，虽可速成，不可取也。唯道问心，三修之言甚重，莫忘本心。点化死物，或为二境，慎而重之。我既已去，当盼安息……

二人看了又看，读了又读，除了“我既已去，当盼安息”，便再无其他。

辰溪虽是道前，又通文武，却到底不是画修。灯芯的路，他只能凭空去猜。他所说的“点化死物，或为二境”，和灯芯如今的情况有所出入。

“他是不是责备我们？”灯芯擦干眼泪问。

“师傅说，我们哭的太多，弄湿了他的路……”

“我也不想……可我真的忍不住……”

“泪流出来，才会像小溪一样……堵在心里不好……”未雨说。

那天，灯芯这样告诉未雨。

“即便是他们反复说“切莫冒进，以伤道基”，我们还是冒进了……”

“要不……再反省一下？”

灯芯忽然笑了，又把东西收好，一并封在箱中，道：“那就走吧！”

二人直去后山，二人的坟墓如今只是长满杂草的土堆，连木碑也早不知去向。

未雨拉着灯芯，坐在草地上，灯芯偏过头，靠在他身上，笑道：“师傅，我们来看看你……”

说是看看，也就只是来看看，只能是看看。

又想起那年的并义，也只是过来看看。

拿的起，就要放得下。

未雨扯了节草根，叼在嘴里：“决斗前其实就想来的……只怕这些糟心的事儿，您不爱听……”

灯芯撇撇嘴，把草根丢在地上：“多大的人了？还嚼草根玩？”

“没成亲的，都是小孩子……”

“你不小了……”

“是啊，那就成亲吧！辰叔，过段时间我们就成亲！”

灯芯羞红了脸，啐道：“我还没答应呢……”

“你答不答应又有什么关系？我决定就好了！”

“你说的不算……”

“怎么能不算？你都圈我这么久了！还不承认我是你的人？”

“哪有……”

连那天都臊红了脸，死死的把太阳老头摁在纱帐里，盖了一层又一层……

未雨拉着灯芯恭恭敬敬的磕了头，就不再说什么了，辰溪喜欢清静，有满陪着，足够了。

“在山里这么久，要不要出去转转？”未雨问。

“去哪？”

“浪迹天涯吧！”

未雨说。

“没个正形！”灯芯推了他一把。

如今破境，也该完成当初的约定，一去十年，有些人该见一见、有些事也要了结。

二人下了山，先去了飞云宗。

递了拜帖，舒库安亲自迎了出来。

简单的寒暄，倒不见他有什么敌意，只是一味的夸赞。

书山几次相会，未雨对他的笑里藏刀十分不爽，当即说道：“当日一战，信约尚在前辈那里……”

舒库安痛快的掏了出来：“当时真是太震撼了，竟然忘了……”

“寸前辈葬在何处？我们想去看看……”未雨说道。

舒库安愣了愣，道：“那……就走吧！”

寸执坟墓很随意，如同舒库安说的那样随意。

只是两个隆起的土堆，连墓碑都没有。

“师弟向来少言寡语，在宗门内也极少露面……唯一的亲人就是他弟弟……”舒库安道：“人死皆空，想来他也不怎么在意……”

未雨笑了笑，那个收存残肢的男人，会不会真的不在意？

二人躬身拜了拜，便是了结。

“说起你们的仇怨……”舒库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也不过是受人挑拨……有些人啊，总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好……”

他意指玄木，二人又怎会听不出来？

世间之事，清浊混杂，若不打算撕破脸皮，也就只能稀里糊涂的过。

此间心事已了，辞了舒库安再三的邀请，二人直去圣地……

何用别着脸，骂未雨：“你当圣地是你家？想来就来？”

未雨赔笑道：“这不是想您老人家了，顺道来看看！”

灯芯接口道：“你不是说前辈请了？”

“哪能呢……咱俩小辈，哪敢让前辈请？自己来就好……”

何用看着灯芯，问：“道外之法，感觉如何？”

灯芯躬身道：“感谢前辈当日点化！道无常意、法无常形，这感觉很好！”

何用叹了一口气，道：“那是你的造化……道修不为呈凶，术法不该失心，修之根本！日后有感，需当自慎！”

灯芯再谢。

何用盯着未雨道：“拜也拜了，见也见了，你还不打算走吗？”

“就走！就走！”

未雨说着，却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

何用指了指藏书楼，笑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未雨望了一眼，弱弱道：“这个？可以吗？”

何用一瞪眼：“当然不可以！你当藏书楼是你家的？”

“那我就在外边看看……”未雨装模作样的看过去。

何用又问：“真不进去？”

“算了，道法不论强弱、读书不在多少……学问之事，得之缘法、失之命数。强取无益……”

何用笑道：“道修有进！不错！不错！那你赖在这里做什么？”

未雨无奈的道：“真的就是来看看你……”

何用指着小屋，道：“既然不急于走，那就住两天？”

未雨就真的只是住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