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七楼的某个房间里。
蒋寒靠在沙发旁,双手抱在胸前,死死盯着墙上的显示屏。
屏幕上是宴会厅里各个角度的画面。
人影攒动,声音杂乱,厅内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眼皮底下。
他在努力尝试着让自己变得宽容一点,因此没有阻拦她参加这次聚会,可是,并不代表他可以放心地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蒋寒看了一眼时间,夏初离开画面已经二十分钟了。
事实上,在她进入监控盲区的第一秒钟,蒋寒就叫了服务生过来,在反复确认过这一层没有其他出口后才勉强放心下来。
可是,看不到夏初的身影,想象不到她在做什么,这让蒋寒不可抑制地焦躁起来,像一只孤独的困兽,坐立难安。
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和别人在聊什么?
她会不会趁机离开……
不,不会的,那里根本没有出口。
可是,万一呢?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不行……
蒋寒猛地起身,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拉开门冲了出去。
----“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
燥热的阳台上,洵美淡凉如水的声音将时间瞬间拉回到当下。
夏初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抱着胳膊缓缓地说:“我有一点想不通,蒋寒到底看上唐……看上我什么了?是真心喜欢,还是为了赌气?如果只是为了赌那口气,消耗彼此这么多年的时间,值得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洵美摇摇头,“或许,他根本不爱你,从始至终,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夏初摸了摸胳膊上细小的鸡皮疙瘩,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似乎漏掉了一些关键信息,可又说不出来那些缺失的信息到底是什么。
这种找不到头绪的迷茫感令人十分难受。
“你离婚了吗?”洵美突然发问,打断了夏初的思绪。
夏初愣了愣,“还,还没有。”
“那他今天怎么会放你出来?”洵美疑惑地皱了皱眉。
“虽然还没有离婚,但是我偷偷逃走了,现在住在……”夏初犹豫了一下,“住在别的地方,那个黑胖子一时半会找不到我。”
“黑胖子?”洵美愣住了,“你说的是……”
隔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听声音是有人正朝这里走来,夏初和洵美立刻噤声,面面相觑,这么隐蔽的地方竟然还有其他人过来?
与此同时,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把这一排所有的门都打开,我找人。”
“这个声音……”夏初眨了眨眼,猛然反应过来,从椅子上跳起来喊道,“是小寒!他来找我了?”
洵美一把拉住要去开门的夏初,脸色发白地问:“你要干什么?”
夏初笑着解释道:“那是我弟弟,估计是等不到我着急了,我去叫他过来。”
洵美的动作忽然僵住,表情在瞬间变得复杂起来,看向夏初的眼神难以言喻,“你……”
夏初抬起眉毛,疑惑道:“我怎么?”
“没事,”洵美轻轻松开了手,“外面太吵了,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好吧,那我出去了,”夏初拧动门把手,回头冲着洵美笑了一下,“谢谢你和我说了这么多。”
洵美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
夏初拉开阳台门,捏着裙边穿过幽长的隔间,顺着原路返回了楼道门前。
一走出隔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背对着她,看不到正脸,只能看到微微颤抖的肩膀,似乎带着某种激烈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伤心。
夏初喊了一声:“小寒?”
蒋寒飞快地回过身,定定看着她。
夏初在少年脸上看到了一丝隐隐的委屈。
她快步走到跟前,惊讶地问道:“小寒,你怎么了?”
蒋寒摇了摇手中的钥匙,气息微喘,声音却依旧轻柔,“姐姐,我等的好无聊,咱们回去吧。”
“好,我也累了,”夏初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去和老同学们道个别就走。”
蒋寒点了点头,陪着夏初走到宴会厅门口。
厅门微闭,里面的喧嚣声仍在持续----
“陆知北呢?好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了。”
“听说是被蒋寒逼到国外去了,到现在都不能回来。”
“就为了那些没影的风言风语?蒋公子把唐静姝看得可够紧的。”
“呵呵,没到手之前看得紧,到手了不也就那样?”
“什么意思?”
“听说前段时间两个人在闹离婚呢,就唐静姝那副冷冰冰的性子,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么多年?”
“哦……始乱终弃啊,那唐静姝是够惨的。”
“没办法,谁叫蒋公子玩腻了呢?”
“哈哈,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其实蒋寒……”
夏初顿在门口,面色微红,尴尬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寒,没想到这么半天过去了,话题居然还在自己身上打转。
“算了,咱们直接走吧。”她掉转脚步,打消了进去道别的计划。
“砰!”
突然传来的巨响将夏初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蒋寒竟然一脚踹开了大厅的花梨木大门。
门被踹开后,一切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诺大的宴会厅里落针可闻。
夏初急忙上前,一把拉住蒋寒挡在身后,讪笑着对众人说:“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撞到了门。”
蒋寒按住夏初的肩膀,缓缓从她身后走出来。
他今天穿着一件米色针织外套,纯白色T恤,浅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款式简洁的运动鞋,幽黑的发丝随意松散地垂在额前。
怎么看,都是一个清爽斯文的翩翩少年。
少年嘴角微扬,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打扰了,我是来接人的,各位继续。”
空气中突然弥漫起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味道,刚刚那些轻笑、惊讶、漠视的表情通通不见了,变成了惊讶、疑问、甚至是……恐惧。
蒋寒单手勾着车钥匙轻轻转动着,不急不缓地走进大厅,径直来到身穿黑色露背裙的女人面前。
“你们在聊什么?能说给我听听吗?”
蒋寒个子很高,说话时微微低头,露出一个灿烂的面容,尖锐的虎牙隐隐闪现,眉眼弯弯,瞳仁却漆黑不见底。
他的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感和震慑力。
刚刚聊八卦聊得眉飞色舞的黑色露背裙浑身发抖,眼神不受控制地看向地面,声音发颤着说:“我们刚刚在说,蒋总和静姝真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一对。”
“还有呢?”蒋寒又把视线转向她旁边的那个人。
“蒋……蒋总对静姝全心全意、亲密恩爱……”
“嗯,”蒋寒微笑着点点头,“继续。”
夏初站在门口越看越糊涂,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跑进来拽住蒋寒的袖子,低声说:“下午还有一个健康讲座,好不容易约到的教授,我们赶紧走吧。”
“好吧,那我们先走了,”蒋寒站在原地环视四周一圈,黑色的眼瞳幽深不见底,缓缓说道,“各位保重。”
厅内依旧是一片沉寂。
……
回去的路上,夏初托着脑袋靠在车窗前,脸上写满了惆怅。
蒋寒看了她一眼,明知故问:“姐姐怎么了?见到老同学心情不好?”
“这些同学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还有……”夏初愤愤地在膝盖上拍了一下,“想到之前那个黑胖子对我做过的事情,我就气得想打人。”
“你都听说了什么?”蒋寒心跳骤然加快。
“大概听了些上学时候发生的事情,”夏初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蒋寒默默开着车,没有说话。
“还有,”夏初手指搭在膝盖上摩挲,“我总觉得在宴会厅时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夏初微眯起眼睛,回忆着刚刚的画面----“好像自从你出现之后,大家的反应就不对劲了。”
“有吗?”蒋寒目视前方,一脸平静。
“你难道没察觉到?”夏初将目光转到蒋寒身上,沉默了半分钟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原因我已经猜到了……”
蒋寒指尖一紧,墨黑色的眼眸里划过一抹绝望。
这么快就猜到了?
果然,根本就不该心血来潮让她参加什么狗屁聚会!
那些糟糕的陈年旧事就应该腐烂在时间里,再也不要重见天日!
回去以后,一定要将她牢牢锁起来,再也不许她踏出门,不许她见任何人,这样,她就不会……
夏初望着窗外匆匆而过的车流,神色赧然:“他们一定是怀疑你和我有不正当关系!”
“……”蒋寒胸口重重地起伏了一下,没有接话。
“你看见他们欲言又止的眼神了吗?”夏初气恼地用双手捂在头上,像一只正在洗脸的猫崽子,“说我被甩,被抛弃,被离婚,我都不计较,可是,如果被人误会我红杏出墙,包/养了小白脸这就有点……”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车里一片安静,只有悠扬的音乐声。
夏初抓了抓头发,发出一声哀怨的叹息:“这误会是解释不清了。”
“那就不要解释了,清者自清。”蒋寒嘴角噙笑,说得理直气壮。
“算了,反正以后应该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夏初从包里拿出手机打算看会儿新闻,却在看到闪烁出来的新消息时,僵在座位上----
“您已被移出群聊‘麓港高中三年A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