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夏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
蒋寒从沙发上抬起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小寒，”夏初趴在枕头上，侧过脸看向蒋寒，困惑地说，“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蒋寒将双手交叠着垫在脑后，“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
“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人浪费十年时间在另一个人身上，而且是在明知得不到结果的前提下。”夏初问道。
蒋寒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好半天才开口：“大概是……不甘心吧。”
“什么？”
“你看赌场里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越是输的多越是不愿离开，反而还会不断加注，因为不甘心，所以怀抱着一丝妄想，哪怕赢回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可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安静片刻后，夏初轻轻吁了一口气，“算了，不聊这个了，小寒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姐姐想听什么？”蒋寒问。
“随便讲什么都行，就是想听你说说话，”夏初侧身转过来，把团成一团的被子抱在胸前，闷声说，“今天心里有点乱。”
“从前，有一个孤独的小孩……”静谧的房间里，蒋寒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得如同洒在花瓣上的细雨。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只温柔的小猫陪着他，小孩很爱很爱这只小猫，可是后来小猫遭遇意外死掉了，小孩伤心极了。”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另一只猫咪，猫咪伸出爪子，轻轻勾着他的裤脚，主动向他示好。小孩被它吸引，满心欢喜地想要抱它回家，但这时候猫咪却躲了起来，不再理他。”
“为了获得小猫的信任，孩子用尽了办法去讨好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孩子已经倾尽所有，然而，猫咪却仍然不愿跟他回家。”
蒋寒顿了顿，声音逐渐变得低沉：“于是，小孩终于生气了，他将猫咪绑了起来，关到家里，再也不许它跑出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月光发出稀疏的光芒。蒋寒五官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姐姐……如果你是这只猫咪，你会怎么做呢？”
“啊？如果我是那只猫？”夏初被问得愣住了，想想又笑了，“如果是像小寒这么可爱的孩子，那我就死心塌地跟着他，干嘛要跑？外面风风雨雨多危险。”
蒋寒突然一把掀开身上的毯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隐在黑暗中，久久没有说话。
“故事……讲完了？”好半天等不到后续，夏初忍不住发问。
“这个故事是临时瞎编的，我编不下去了，”蒋寒笑了一下，撑着膝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姐姐你快睡吧。我晚饭吃多了，去外面散散步。”
说完，蒋寒套上外套，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吃多了？
夏初疑惑地掰着手指头默默数着：刚刚的晚饭她喝了两碗汤，啃了半只鸡腿，还吃了一个肉包。
而小寒只吃了……一个、两个、三个鸽子蛋。
这就叫吃多了？
一楼会客厅里。
房间内灯光明亮，温暖静谧，窗外阴云密布，夜色深沉。
今年的春天较往年有些不同，已经进入四月份了夜里还是冷得厉害。 m..coma
蒋寒在会客厅的抽屉里翻了翻，终于还是没忍住，取出一盒烟，站在窗口点着了。
他讨厌烟草的味道，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碰这东西，但是此刻脑子里一团乱麻，只能借助尼古丁的力量来暂时缓解焦躁的情绪。
烟头上红色的火光倒映在玻璃上，久远的记忆在烟雾缭绕中缓缓浮出……
那是个平凡的春日傍晚。
刚上完体能训练课的蒋寒气喘吁吁地从教室外面走进来，今天的训练强度很大，衣服被汗水湿透了，他只能脱下外套抓在手里。
放学时间早就过了，教室里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个学生。
蒋寒径直走到教室最后面那排柜子前，打算取出毛巾来擦擦汗。
手掌搭在柜门上的瞬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突然想起刚刚老师教的跳跃训练，顺手撑着柜子蹦了一下，不料用力过猛，靠墙而立的一排柜子突然“哐当”倒了下来。
教室里正埋头学习的几个同学被他弄出的动静吓了一大跳。
回头正要发火，看到闯祸的是蒋寒，一个个敢怒不敢言，默默忍着又转了回去。
学校的柜子虽然有锁，但是大家都图方便，没有人真的把柜门锁起来。
看着满地狼藉，蒋寒瞪了好半天，无奈地扶起倒在地上的两只柜子，然后蹲下来收拾残局。
所幸都是男生，柜子里的东西倒不算多。
整理到最后，看着突兀地躺在地上的一只信封，蒋寒疑惑地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掸掉灰尘仔细看了看，粉红色的信封？蒋寒嗤笑一声，这东西他见得多了，不用拆开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按照他的习惯，一般这种东西就直接丢掉了，不过今天也许是太无聊了，蒋寒突然起了好奇心，蹲在地上拆开了信封。
不出所料。字迹清雅，感情真切，没有称谓，直接切入主题，羞涩却明确地表达了少女的爱慕之情。
信笺的落款处小心翼翼地写上了名字----静姝。
蒋寒眯着眼睛想了半天，才把这个名字和那个陌生的面孔联系起来。
这不是那个转校生吗？
他起身朝教室前面看去，唐静姝还在座位上，正低头在书本上写写画画，这个女生长相惊艳，却不爱说话，也不爱和人来往，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清冷疏远。
想不到她竟然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
蒋寒觉得有趣，靠在柜门上，捏着信纸轻笑了起来。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唐静姝蹙着眉头回身瞥了一眼。
然而，在看到他手里的信封时，那双漂亮的眸子蓦然睁大，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僵在座位上。
接着，没等蒋寒反应过来，唐静姝已经扔下书本，急匆匆地冲到了他面前，伸手就要夺走他手上的信封。
蒋寒一脸讶异地闪了开来。
“怎么？给别人的东西又要回去，不合适吧？”
“谁说，这是给你的了？”或许是跑得太急，唐静姝额头上冒出了细小的汗珠，纤细的手指紧紧捏成拳头。
蒋寒扫了一眼刚刚被自己扶起来的两个柜子，稍加思索后笑了起来，“不是给我的？那你说说，是给谁的？”
唐静姝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肩膀微微发着抖，挣扎了片刻，声音颤抖着说道：“没错，是，是写给你的，但我现在后悔了，要拿回去。”
“那不行，”蒋寒悠然道：“既然这东西现在是我的，你说了可不算。”
安静的教室里突然有了杂音，而且这杂音制造者还是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前面的同学好奇地频频回头看过来。
唐静姝瘦弱的身体颤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急得眼眶都红了，压低了声音哀求道：“你，你不要说出去……”
看到她这个样子，蒋寒越发觉得有趣，这女孩真有意思，明明胆小得像一只落水的小猫，却有那么大的勇气写情书告白。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行，我答应你，”蒋寒俯下身，低声戏谑道，“晚上回去一个人悄悄看，怎么样？”
直到蒋寒走到教室门外，回头看见唐静姝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僵硬得像一只木偶。
那是蒋寒第一次发觉到这个转校生的存在。
但是从这天开始，他的注意力总会不由自主地落到她身上。
渐渐的，蒋寒发现了更多，上课的时候，有一道视线总会有意无意地扫过来；篮球比赛时，那个瘦弱的身影每次都默默坐在角落里，在众人欢呼时，她又悄悄离场。
她低调得几乎没有存在感，却又似乎无处不在，这种隐秘却又炙热的爱慕，让蒋寒感到十分新奇。
校园篮球总决赛那天，蒋寒和队友们从球场走出来，少年们的脸上带着新晋冠军队的自豪与欣喜。
此时正是下午的大课间，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
同学们都从教室里走了出来，男生们在走廊里追打着吵吵闹闹，女生们靠在栏杆上嘻嘻哈哈地聊天。
蒋寒揽着队友的肩膀从教学楼下经过，坦然接受着众人的关注。
楼上细碎的八卦声音也一并钻进了他的耳朵----
“哎哎哎！看那边！他们来了。”
“啊啊，好帅，为什么好看的男生都在A班啊？太不公平了。”
“咦？后边那几个女生是谁啊？”
“校拉拉队的。听说，最前面那两个分别是蒋寒和陆知北的女朋友。”
“啊！好伤心啊，A班两大帅哥都有女朋友了？”
蒋寒被楼上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心烦，烦躁和怒气瞬间上头，抬头朝楼上瞪过去。
明明走廊里熙熙攘攘，可是他的目光却穿过人群，直直落在了角落里的一个身影上，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冷静淡漠，反而有一丝令人心悸的悲伤。
那是个很短暂的视线交汇。
下一秒，唐静姝就收回目光，离开了走廊。
而蒋寒，却沦陷在那双清冷孤独的眸子里。
整整十年……
“砰！”会客室的门被一把推开，一阵刺骨的凉风跟着窜了进来。
身穿黑色风衣的心理咨询师大步走进来，一边脱下潮湿的外套，一边将手里的包扔在桌上，面色不悦道：“蒋寒，大半夜把我叫到这里来，你最好是真的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蒋寒掐灭烟头，望着外面深沉的夜色，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阴郁：“楚尧，你说，失去记忆会不会对一个人的性格产生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