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的余晖一点点消失在天边，天空渐渐变为深蓝色，压抑而绝望地笼罩在头顶。
浑身僵硬地站了好久，蒋寒缓缓拿出手机，找到夏初的号码拨了过去，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因为他一直发抖的手指，变得异常困难。
几秒钟后，刺耳的铃声蓦然在卧室响起。
单调的铃音像是一阵嘲讽的笑声，嘲笑着蒋寒的天真，又像是激烈的鼓槌，狠狠击打在他的心脏上。
蒋寒心里清楚，此刻应该先把院长叫来，然后迅速调取监控，叫人追查行踪，或是调动人手沿着疗养院附近的道路挨个查过去。
他知道，他都知道，可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像是被抽去了线条的木偶，蒋寒脱力般地靠着墙壁慢慢滑落，手指握拳，机械地砸在地板上。
夜幕降临后的山间愈发寒冷。
夏初从出租车上下来，被迎面扑来的夜风吹得打了个寒颤，急忙紧了紧外套，快步朝院子里面走去。
想起刚刚那一幕，还是有些后怕---- m..coma
从医院后面的巷子走出来时，她迎面撞上了两个人。
这两张脸在她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但是当他们真实地出现在面前时，那种恐惧和厌恶瞬间被放大了十几倍。
明知他们不可能认出自己，还是让夏初感到浑身一阵恶寒。
叼着烟头的刀疤男双手叉腰，上上下下打量着夏初，眼中带着不怀好意的探寻。
短暂的发愣过后，夏初挺直身板，模仿着麓港本地的方言，毫不客气地大声喊道：“吓死人了，怎么站在这里哦？不要挡路好吧！”
顶着那两双饿狼一般的眼神，夏初翻了个白眼，保持着正常步伐，不慌不忙地走到巷口。
拐出巷口的瞬间，冷汗从后背倏然滑落。
隔着马路，夏初看见了被锁在黑色轿车里的阿路。
阿路递给她一个“快走”的眼神，然后迅速将头转了回去，靠在座位上假装睡觉。
幸好很快有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
坐到车里时，夏初才发现手心早已被汗浸湿，过度紧张后的肩膀一阵酸痛……
一路小跑着赶到房间门口，夏初惊讶地发现，房门居然没有关，留着一道巴掌宽的缝。
夏初心下疑惑，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一片漆黑。
奇怪？小寒还没回来吗？还是已经睡下了？睡了为什么不关门呢？
不过，如果小寒已经睡下了，那还是不要吵醒他的好。
想到这里，夏初愈发轻手轻脚起来，走到床头摸黑去打开台灯。
手指还没碰到台灯按钮，身后猝然探过来一双手臂，一把将她搂住，死死按在怀里。
夏初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就在尖叫声即将冲破喉咙之时，鼻尖忽然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柑橘味混合着柠檬草的清爽，让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
夏初挣了挣，试探着喊了声：“小寒？”
耳朵后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嗯。”
夏初紧绷的身体慢慢松懈下来，“你怎么了？喝酒了？”她使劲闻了闻，似乎没有酒味，“还是做噩梦了？”
“姐姐，”蒋寒的声音在暗夜里显得尤为暗沉沙哑，“你去哪里了？”
“你先放开我，好不好？”夏初被这个类似禁锢的拥抱勒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不好，”蒋寒没有松开，反倒更加收紧了手臂，“回答我，你去哪里了？”
男人凌乱的发丝垂在夏初脖子侧方，灼热的体温透过衣服传到她后背，这样的距离让夏初有点不自在。
看不到蒋寒的脸，她想象不出这个温柔少年此刻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番话，只能耐心地解释道：“我去听讲座，忘记拿手机了，接着又送一个病人去医院，在医院里耽搁了一下午。小寒，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回来找不到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夏初觉得蒋寒的声音里有一股委屈，却又夹杂着压抑的狠戾。
“怎么会呢？我就算真的要走，也不会不告而别啊。”夏初轻声说。
听到这句话，刚刚放松下来的蒋寒猛然又收紧了力气，炙热的手掌顺着夏初肩膀一路向上，最后贴在她纤细的脖子上，脖颈侧面跳动的脉搏轻轻撞击在手掌心，带来一阵异样的触感。
恍惚了一阵，察觉到蒋寒逐渐急促的呼吸，夏初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中午餐桌上的牛里脊和鸡蛋，漆黑的夜色都快要遮不住她通红的脸颊。
在羞愧的力量下，夏初使出全身力气挣脱了束缚。
“砰！”按下台灯开关，昏黄的灯光照亮眼前，让她终于得以看清蒋寒的脸。
浓黑的睫毛微垂，往日清澈烁亮的眼眸变得黯淡，蒋寒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阴郁的感觉。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夏初轻轻拍了拍蒋寒的肩膀，“小寒你没事吧？今天去做什么了？”
蒋寒沉默了一会，回答道：“去给我妈妈扫墓了。”
夏初心下了然，果然，难怪这么反常。这么说来，刚才那个拥抱……应该是在寻求安全感吧。
想到这里，夏初松了一口气，踮起脚尖揉了揉蒋寒的头发，用哄小孩般的语气说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本该借个手机给你说一声的。”
“姐姐，”蒋寒盯着夏初，眼神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人生出一种无形的压力，“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不会！我保证，”夏初耐心地哄着他，“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真的吗？你发誓。”蒋寒说着，突然又扑了上来。
夏初躲避不及，再次被抱了个满怀。不过这次的拥抱明显轻松许多，没有了刚才那种强烈的压迫感。
“啊？还要发誓啊？”夏初有节奏地轻拍着蒋寒的后背，默默说服自己----这孩子大概是吓坏了，理智还没恢复，抱就抱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行，我发誓，绝对不会离开小寒，否则……就让我、让我……”
夏初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后半句。
她惜命的很，不愿轻易拿自己的安危赌咒发誓，于是话音卡在了半截。
倒是蒋寒很快替她接上了：“否则，就让我用链子把你锁起来！”
“好好好，你说了算。”夏初无奈地笑了。
这个拥抱安静地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夏初发出抗.议，蒋寒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夏初长吁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走向卫生间。
脱下外套正要丢到洗衣篮时，突然在衣服后背上看到了零星的血迹。
夏初拎着衣服的手指一下子僵住了。
哪里来的血迹？应该是……那位姐姐摔倒时候受伤了？
外面的另一间浴室里，蒋寒闭着眼睛站在蒸腾的水汽下，冷峻的面孔上仍带着些许劫后余生的不安。
水雾自上而下冲击着身体，鲜红的液体顺着他白皙的手指关节一滴一滴掉落，落在地板上，随着水花冲进下水道，像是被人无情丢弃在风中的残花……
清明过后，连续几天都是晴空万里，温度也跟着一路飙升。
大清早，夏初坐在餐桌前，一边喝着养生蔬菜粥，一边疑惑道：“奇怪了，最近小张护士怎么不大过来找我聊天了？”
蒋寒低头认真剥着鸡蛋皮，语气无辜道：“不知道，可能是最近比较忙吧，听说昨天又住进来好几个新人。”
“哦，这样啊，”夏初接过勺子里的鸡蛋，“那你一会去给她送点水果吧。”
“什么？”蒋寒一边擦手，一边拧着眉毛问道，“好端端地送水果干什么？”
“那个小护士平时挺照顾我们的，表示一下感谢嘛。”夏初说。
蒋寒默默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没有吭声。
“小寒，”夏初斟酌了一下，问道，“你以前跟着黑胖子，是不是认识很多人？”
“没有很多，但还算有点人脉，姐姐想做什么？”蒋寒心里诧异，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容易聚集……团伙的那种地方？”夏初说得磕磕绊绊，也不知道蒋寒听懂了没。
蒋寒想了想，“咱们上次去吃小龙虾的地方就算一个。”
“对啊！”夏初眼前一亮，没错，第一次就是在那里碰到阿路的，第二次见面的医院也在附近。这样说起来，阿路他们极有可能就藏身在那片家属区。
确定了他们的住处，这让夏初七上八下的心脏稳当了许多。
“姐姐，你要找什么人吗？”蒋寒问。
“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以后咱们就离那种地方远一点……”夏初心虚地岔开了话题，“你吃完了吗？”
“咚咚咚……”
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在清晨的走廊里显得有些突兀。
两人诧异地对视一眼，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蒋寒起身去开了门。
门刚拉开，一只硕大的果篮就递了进来，紧接着，门外响起一个甜甜的声音：“嗨！你们好。”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随着话音落下，从果篮后面露出一张笑脸。
一个年轻女孩单腿跳着将果篮塞到蒋寒手里，顺带朝房间里坐着的夏初摆了摆手。
“我是A13房间新来的袁媛，过来打个招呼，估计要在这里住上一个多月，希望多多关照。”
夏初被这女孩自来熟的热情弄懵了，赶忙抬起手也照猫画虎地摆了摆：“你好。”
“不打扰你们吃早饭了，下次再见。”女孩很有眼色，笑眯眯地在护工的搀扶下离开了。
关上门，蒋寒将手里的果篮放在餐桌上，挑了挑眉，“姐姐，你要送给小张护士的水果不用买了。”
夏初看着篮子舔了舔嘴唇，“小寒，能把里面那个木瓜给我掏出来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