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自己的电脑，夏初终于不用再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躲在书房里上网了。

秋日的午后，屋子里外都很安静，夏初打发走了其他人，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果汁，一边抱着电脑看得入迷。

不知不觉竟忘记了时间，直到蒋寒推门进来，无论是躲回卧室还是倒下装睡都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能直愣愣地盯着蒋寒一步步靠近。

蒋寒走到客厅中间，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电脑，问道：“喜欢吗？”

夏初合上屏幕，平平淡淡地回了句：“喜欢。”

蒋寒解开西装扣子，挑了挑眉，“喜欢？可是我看你似乎并没有很开心。”

“拿到一个新玩具，自然是喜欢的，”夏初抬起头，目光穿过客厅，透过落地窗，望向院子外面的围栏，“但是，一个被锁在笼子里的动物，你真的认为它会开心吗？”

尽管夏初极力克制，说出的话还是不自觉地带上了尖锐的刺。

蒋寒停下正在解衬衣扣子的动作，盯着夏初，“你在生气吗？”

夏初收拾起东西，把腿从沙发上挪下来，垂着头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好意思。”

既然答应了交易，就应该遵守规则，更应该懂得知足，得寸进尺虽是人类的本性，但是放任情绪扩大就是自己的不对了。

几个深呼吸后，夏初仰头看着蒋寒，诚恳地向他道歉：“大概是在房间里憋得太久，有点神经质了，我刚才是胡言乱语，你不要在意。”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蒋寒松开解了一半的衬衣，靠在沙发旁，低头捏了捏鼻梁，神情中透着些许疲惫。

思索片刻后，他回头看着夏初，“想出去透透气吗？”

夏初闻言瞬间打起了精神，眼睛里透出难得的光亮，“什么时候？现在吗？”

“明天下午”几个字已经到了嘴边，蒋寒话音一转，点头道，“对，现在。”

蒋寒没带司机，自己开了辆车，夏初坐在副驾驶，双手扒在车窗上，像只初次离开巢窝的幼鸟，兴奋不已。

蒋寒没说要去哪里，她也没问，只要能出去，随便去哪儿都好。

车子在暮色中全速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天色全黑才渐渐慢下来。顺着不太宽阔的道路七拐八拐，最后驶进了一片别墅区。

这里的建筑风格虽然豪华气派，但是瞧着有些年代感。

比起环境静谧、私密性更强的麓谷山庄，这里明显要喧嚣得多。每幢别墅之间的间距更小，住的人也要多些，烟火气更加浓厚。

蒋寒一路畅通无阻，径直将车开到了地下车库，然后带着夏初从电梯直接进到了别墅里面。

进门之前，夏初站住脚步，贪婪地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跟在蒋寒身后踏进厅门。

一走进去，立刻有人上前来迎接。

蒋寒看了眼时间，对厅内候着的几人说：“打扫完就回去休息吧，不用等着了。”

于是大家各自忙完手里的活，向蒋寒打了声招呼就陆陆续续离开了。

等到彻底安静下来，夏初看着这座装修得富丽堂皇的欧式别墅，好奇地询问道：“这是什么地方？私人会馆？度假村？”

蒋寒脱掉外套，随手搭在餐厅的椅子上，“这是我家。”

“啊？”夏初一脸迷惑地跟着蒋寒走到餐桌边坐下。

桌上摆着刚做好不久的精致餐点，汤碗里还冒着热气。

“这里是我小时候的家。”蒋寒解释道。

原来如此。

夏初暗暗腹诽，闹了半天，所谓的“出门透气”，也不过是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而已，蒋寒到底是对她有多不放心。

“我小时候一直住在这里，长大以后搬了出去，”蒋寒摸着餐桌上被磕掉的一块木纹装饰，“现在偶尔会回来小住，但是从没有带人来过这里。”

“我……”夏初指了指自己，“以前的我，也没有来过吗？”

“严格说起来，我对这里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甚至有些厌恶，”蒋寒环顾四周，脸上神色复杂，“所以，不是什么值得分享的好地方。”

“那你为什么还让人定期打扫呢？直接卖掉不是更省事？还能落个眼不见心不烦。”

夏初可不是瞎子，她看得出来这座老房子被维护得很好，很受主人珍视。

蒋寒被噎了一下，扭过头不再说话。

夏初拿勺子舀起碗里的牛肉粥尝了一口，中肯地给出评价：“粥不错，比我做的好吃。”

“没有。”蒋寒突然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

“什么？”

“没你做的牛肉粥好吃，”蒋寒低着头，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中，“这个味道太重，而你做的更清淡一些，和我妈妈做的味道很像。”

刚才着急出门，没来得及换衣服，蒋寒还穿着那件被解开了两只扣子的衬衣，头发被风吹得稍稍凌乱，此刻低着头说话的样子看着有些落寞。

“咳咳，对了，”夏初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我们今天晚上要赶回去吗？还是住在这里？”

“你想回去？”蒋寒明知故问。

“当然不想！”夏初不假思索地说。

“那就住着吧，”蒋寒点了点头，“反正也是刚刚打扫过的。”

听到这话夏初才彻底放松下来。

吃完饭，夏初放下筷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撑着桌子站起来，“有点困，我先去楼上了。”

“等等，”蒋寒拽住她的手腕，“我陪你上去。”

“不用，”夏初不自在地拧过身，挣开手腕，“我自己随便看看。”

按照蒋寒指示的方向，夏初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卧室。

推开深色木门，夏初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房间，这是蒋寒度过整个少年时期的地方。

深蓝色壁纸，原色木床，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套实木书桌椅，毕竟是十几年前的装修了，家具和配色看着有些过时，但是打理得很整洁。

房间里所有用具一应俱全，床单被罩像是新换的，散发着淡淡的柔顺剂味道。

床头摆着两套崭新的睡衣，而且都是刚好合适的码数。

趁着蒋寒还没上来，夏初冲进浴室匆匆洗了个澡，胡乱擦干头发就上了床。

陌生环境带来的新鲜感让她有些兴奋，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毫无睡意。

思来想去，反正睡不着，干脆起来转转算了。

套上外衣，夏初趿着拖鞋走到书桌前。和普通男孩的桌子并无区别，除了满架子的书以外，还有拳击人偶和体育明星的签名照，桌角蹲着一只造型圆润的小闹钟。

手指抚过光滑的桌面，夏初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画面----年少的蒋寒穿着校服，趴在桌子上，一边揉着潮湿的头发，一边咬着笔尖琢磨习题。

也许……他曾经也是个很乖的男孩子吧？

夏初晃晃头，打消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随手拿起书架上的杂志翻看起来。

“哗啦！”

翻到一本旅游攻略时，突然从书页里掉出来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的蒋寒大概四五岁，留着柔顺的西瓜头，穿着米色背带裤坐在草地上，一手拉着蒋升潮，一手挽着妈妈的胳膊，稚嫩的小脸高高扬起，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状。

蒋升潮的样子夏初还记得，和照片里变化不大，只是年轻时候的他目光没有那么凌厉，眼底还有几分温情。

关于蒋寒的妈妈，夏初只知道她很早就过世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照片。

捏着照片在灯光下细细看了几分钟，夏初猛地起身，跑进浴室里，紧紧趴在镜子前，一手举着照片，一手抚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

关上浴室门，夏初拖着脚步走到书桌前，重重地坐了下去。

她似乎……忽然间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她终于明白了蒋寒的执念是从何而来。

墨色长发、雪白的皮肤、琥珀色的眼眸……乍看之下，她和蒋寒的妈妈长得竟有五分相似。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原主的模样，和蒋寒妈妈长得很像。

靠在冰凉的椅背上，夏初忽然想起了蒋寒给自己讲过的那个小猫故事。

那个孤独的孩子就是蒋寒，温柔的小猫是他的妈妈，而那个主动示好，最后却不愿跟他回家的猫咪，应该就是原主唐静姝。

蒋寒的妈妈因意外离世，他年少丧母，久久无法走出阴影。后来遇到面容相似的唐静姝，便把对妈妈的思念和感情全部转移到了她身上，之后更是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事情想清楚了，夏初却更迷惑了。

这样说起来，蒋寒对原主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或许，他迷恋的、依赖的、甚至为之疯狂的，从始至终，只是这个和他妈妈相似的躯体罢了。

因此，即使这具身体换了灵魂，他也全然没有发觉。

夏初低下头，看着自己抵在桌角上的手指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曾说过，自己爱唐静姝爱了十年，可是，他真的懂什么是爱吗？

他口中的爱，不过是扭曲的占有欲罢了。

夏初忽然想起上次同学聚会时和洵美的那番对话：

“我有一点想不通，蒋寒到底看上唐……看上我什么了？是真心喜欢，还是为了赌气？如果只是为了赌那口气，消耗彼此这么多年的时间，值得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许，他根本不爱你，从始至终，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m..coma

……

即使她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但缺失的信息依旧没有被补齐，真相仍然扑朔迷离。

爱或不爱，只有蒋寒自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