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夏初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书架上的东西，挨个放回原位，然后迅速踢掉拖鞋，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在卧室门被拉开的瞬间，她成功地闭上了眼睛。

蒋寒应该是刚在楼下客房洗了澡，带着一身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动作轻缓地躺在夏初身旁。

夏初裹着被子缩在床侧，鼻尖都快贴到墙上了，但是仍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不断靠近的温度。

这张床毕竟是蒋寒小时候睡过的，睡两个成年人有些难为它了。

夏初暗暗后悔，早知道就换个房间睡了，客房的床都比这个大，可是这会儿正在装睡，也没法立即“醒”过来，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腰上忽地一沉，蒋寒将手臂搭在了她身上，胸膛的热意透过睡衣渐渐传递过来。

夏初呼吸发紧，绷着后背，将怀里的被子揪出了一道深深的褶皱。

所幸，蒋寒只是用这么一个半圈禁的姿势将她揽在怀中，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微冷的秋夜里，肌肤相近的暖意带来一种奢侈的安全感。

夏初慢慢卸下警惕，最后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睡前窥到了一个久远的秘密，也许是突然挪了窝，又或许是两人之间过于亲近的姿势，夏初脑子里纷乱如麻，做了一整晚的梦。

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正以一个十分亲密的姿势钻在蒋寒怀里。

夏初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

放缓呼吸，小心翼翼地拉开蒋寒的手臂，离开他的桎梏，夏初坐在床边拍了拍心口，把这个意外归结于那张小得过分的床。

洗漱完换好衣服，夏初坐在椅子上，脚尖点地，乖乖等着。

蒋寒揉着头发从旁经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在等什么？”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等你收拾完回去啊，”夏初抬起下巴，指了指书桌上的闹钟，“都八点多了。”

电动牙刷的嗡嗡声在卫生间里响起，蒋寒含含糊糊地问：“你急着回去？”

“嗯？”夏初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立即坐直了身子，“你的意思是……今天不用回去？”

蒋寒没说话，一直等到刷完牙，才慢悠悠地拎着毛巾开口：“你不是讨厌家里有外人吗？今天就好好放松一下，公司的事情我昨晚已经安排好了。”

“不过，”蒋寒又说，“昨晚把人都撵走了，今天没人做饭，我们恐怕得叫外卖了。”

“不用不用，我去做饭。”夏初飞快地拉开卧室门，“噔噔噔”地踩着楼梯跑了下去。

吃过早饭，蒋寒挽起袖子，拿着工具箱去了院子。

院子西边靠近围墙的地方立着一座实木花架，足有两米多高。

花枝攀在架上肆意生长，勾勾缠缠，瞧着有些凌乱错杂。

蒋寒握着一把锋利的园艺剪刀，将多余枝条毫不留情地悉数剪去。

索性闲来无事，夏初便搬来一张小木椅，支着下巴坐在门边默默看着。

秋日的阳光十分温柔，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院子里铺了一层落叶，踩在脚下又松又脆，不知名的小虫儿躲在树荫下，叽叽喳喳叫得一片欢腾。

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夏初忽然想到了蒋寒搬进出租屋的第一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吃过早饭，他们去市场里买了一大堆花花草草，搬回屋子里摆弄折腾了一下午。

思绪在日光下无限发散，她又想到了昨晚看到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草地……就是眼前这个小院子吧？

“在想什么？”

蒋寒摘下一朵木香花，远远丢过来，正好落在夏初怀里。

清新淡雅的香气随即一起落入怀中。

“蒋寒，你有……”夏初轻轻揉着掌心里的白色花瓣，斟酌着措词，“有说过‘我爱你’三个字吗？”

蒋寒迎着阳光眯了眯眼，收起剪刀，转过身靠在花架上，“什么意思？想听？”

“没什么，随口一问，”夏初摘下一朵花瓣丢在地上，看着它慢慢落入尘土中。

过了片刻，她又继续发问：“你究竟喜欢我什么？这张脸，还是……这个灵魂？”

蒋寒轻轻笑了一下，身后的花架跟着微微晃动，“有区别吗？”

“区别就在于，”夏初抬头盯着他，“你喜欢的，是这双眼睛，还是这道眼神？”

蒋寒摘下手套，缓缓走到夏初面前，低头看了一会儿，抬手覆在她的眼睛上，“都喜欢。”

轻柔的睫毛随着呼吸飞快地颤动着，扫过掌心带来微痒的触感，像捂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蒋寒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呼吸声也变得急促起来。

“如果灵魂和皮相只能选择一个，”夏初身体稍稍后倾，离开了蒋寒的手掌，“你要怎么选？”

蒋寒皱了皱眉，显然不喜欢这个问题，“你到底想问什么？”

“算了，不问了，”夏初呼了一口气，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反正也没意义。”

“带我出去转转可以吗？早上做饭把冰箱里的黄油用完了，需要补上。”夏初从小椅子上站起来，眼含期盼地看着蒋寒。

自由的时间是有限的，明天早上就得回去，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讨论上，不如来点实际的。

毕竟，下次“放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至于自己刚刚为什么会问出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夏初的结论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犯了。

这附近是一片成熟的商业区，有超市有商场还有公园，夏初借着给别墅添置东西的理由，拉着蒋寒逛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意犹未尽地返回。

洗漱完毕，夏初抱着买回来的一大堆东西，坐在二楼的小客厅里慢慢清点。

蒋寒端了一杯葡萄酒，安静地靠在米白色的挑空栏杆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里是整幢房子视线最好的地方，几乎能够看到一楼的所有角落，如果不是纱帘遮挡，院子里的景色也可以尽收眼底。

清点完毕后，夏初将所有物品分为“要带走的”和“要留下的”两部分，收好要带走的那部分，她扶着栏杆站了起来。

腰还没彻底挺直，突然听到从楼下传来“咚”的一声。

紧随而来的，是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准确点说，是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而且，凌乱的脚步声表示来的不止一个人。

夜色下，突兀的声响让人忍不住胡思乱想，夏初胳膊上瞬间冒起鸡皮疙瘩，她紧紧抓住蒋寒的手臂，颤声问道：“你不是说这里没其他人来吗？”

蒋寒眉头紧了一瞬，很快又松开，拍拍夏初的肩膀示意她不用紧张，然后放下酒杯，侧身靠在栏杆上，冷冷地盯着门口。

大门敞开，伴随着冷风一起灌进来的，还有两个黏在一起的人影。

一男一女。

两人从门口一直黏乎着挪到玄关。

女人穿着旗袍，身若蒲柳，紧紧贴在男人身上，男人一手将女人搂在怀里，一手在她妖娆的后腰上摩挲着。

贯穿画面始终的，还有一阵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夏初无福消受这幅香/艳场面，想要出声提醒一下，转头却看到了蒋寒脸上的神情----冷漠而平静，不紧张也不吃惊，只是在等着看戏。 m..coma

看样子，是他认识的人？

主人都不发话，夏初这个“外人”更没资格多言，只好默默忍了下去，继续装聋作哑。

“灯怎么是开着的？”男人的意识还算清醒，停下了动作，扬声问道，“裘嫂，还没打扫完吗？”

没听到回应，男人察觉到异样，抬起头朝楼上看过来。

目光定在二楼栏杆后面的两人身上，男人脸上一贯的威严神色霎时崩坏，眼里闪过一丝难言的尴尬。

明亮的灯光照在男人脸上，将他的面容清晰展现，夏初被惊得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蒋寒。

蒋寒低垂着眼角，似乎在强忍怒意。

打死夏初也想不到，和蒋升潮的第二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她本以为，第一次见到蒋升潮时自己蹲在铁桶上的尴尬场景已经是巅峰。

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

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吓。

咽了咽口水，夏初悄悄后退一步，把自己隐在蒋寒身后，打算暂时躲避锋芒。

“怎么了？”黏在蒋升潮身上的女人此时也回过了神，从他怀里离开，拽了拽并无褶皱的旗袍。

也许是因为刚刚激烈的动作，她说话时声音带着点微喘，声色变得不甚清晰。

站在蒋寒身后的夏初闻声侧了侧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刚刚退回去的脚步还没站稳，她又迟疑着上前一步，跨回到栏杆旁边，俯身看向楼下。

女人穿着淡青色的蕾丝旗袍，柔顺的面料完美地贴合了她的身形，领口坠着做工繁复的珍珠刺绣，搭配精致的低盘发，整个人看起来复古优雅、温婉高级。

虽然没有年轻姑娘的朝气活泼，却别有一种勾人的成熟风韵。

只是此刻，嘴角那一抹晕染的唇印，和眼里来不及掩饰的错愕，让她看起来稍显狼狈。

四目相对，皆是猝不及防。

“莫莫姐……”

夏初呢喃着，满心满眼都是不可置信，“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