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标会的地址定在市中心一家星级酒店的商务会议室，随着景观电梯的移动，从一百多米的高空俯瞰下去，整个麓港市尽收眼底。

蒋寒走出电梯，头一抬就看到了被众人簇拥着走过来的蒋升潮。

博览会附近有两个新建的楼盘，牵扯到共用绿化和公共设施的问题，他出现在这里倒也不奇怪。

“爸。”蒋寒站在电梯门口，不冷不热地叫了一声，毕竟周围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虽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是也不想被看热闹。

“嗯，”蒋升潮看了蒋寒一眼，抬了抬下巴，“你过来一下。”

蒋寒跟着他走到楼道尽头，停住脚步，看了眼手表，“有什么事情非要现在说吗？我赶时间。”

蒋升潮回过头，冷冷地说，“知道自己今天的竞争对手是谁吗？”

“当然知道，”蒋寒单手插兜，不耐烦地整了整领带，“每一个对手的背景我都详细调查过。”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浪费这个时间和精力？”眉间的细纹随着蒋升潮的声音不断紧皱舒展，“我敢保证，在你还没踏进这个门之前，别人已经把坑挖好了，你太年轻了，根本没有厮杀的能力，过早显露锋芒，只会沦为别人爪下的猎物。”

“所以呢？”蒋寒冷嗤一声，“我只能老老实实待在你的庇护下，做一只永远长不出尖牙的狗崽子？”

蒋升潮黑沉着脸，带了几分威严和傲慢道：“为什么不行？待在让自己安全的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意识到没有再继续沟通下去的必要，蒋寒冲着蒋升潮摆了摆手，面无表情地大步离去。

“里面正在进行的是照明设备的招标，大概还得一个小时才能结束，麻烦各位在旁边的休息室先稍等。”招标公司的工作人员站在走廊边，耐心地解释道。

“呦！这不是蒋总吗？”

刚踏进休息室，蒋寒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往常这些公司参加竞标都是派个授权代表过来，今天可是巧了，大老板们居然全都亲自出面了。

事实上，这里有一半的人是出于对项目的重视，剩下那一半，纯粹是想看看蒋寒这位初生牛犊的能耐。

蒋寒从容地向众人打了个招呼，走到白色的独立沙发跟前坐下，不卑不亢。

“小蒋总气色不错，看起来今天势在必得啊。”说话的是行业里资历最老的一家公司——元时代技术公司的老总王鼎。

这两年，王鼎明里暗里给蒋寒使了不少绊子，对他们的新项目尤其忌惮，处处打压排挤。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小蒋总”三个字，阴阳怪气，带着股浓浓的讽刺味道，听得蒋寒心里一阵膈应。

抬起眼尾看了对方一眼，蒋寒勾着嘴角笑道：“怎么王总瞧着黑眼圈有点重，最近没睡好吗？正好别人送了我一箱枸杞，我也用不上，一会给王总带上吧。”

王鼎脸色微变，呵呵一笑，“这要是论身体呢，我自然是和年轻人没法比，不过，论起做生意的话，身为前辈，勉强还是可以指点一下年轻人的。”

“呦！”旁边立刻有人搭腔道，“那王总可要不吝赐教啊。”

王鼎翘起二郎腿，一本正经地说道：“做生意嘛，最重要的就是要量力而行，不要总是好高骛远，做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脚踏实地才能走得更远，你说呢，小蒋总？”

蒋寒微微侧头，态度诚恳道：“您说的太对了！脚踏实地这个词我喜欢，有些人不好好走自己的路，光想着给别人挖坑，您猜，最后摔死的是谁？”

王鼎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哽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后生可畏啊，那就祝愿小蒋总今日旗开得胜、得偿所愿。”无广告网am~w~w.

蒋寒冲着王鼎一颔首，毫不谦虚道：“王总的这份心意我收下了。”

这边两人一番刀光剑影，休息室里其他人也默默看了场好戏，当下心中各有掂量。一时间，偌大的休息室里只剩下喝茶声和翻动纸张的哗啦声。

“蒋总，车停好了。”项目经理走进来，站在蒋寒身旁，背对着其他人，不动声色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好。”蒋寒心下了然，靠在沙发上坦然地闭目养神起来。

与此同时，大楼的地下车库里，夏初正焦急地在原地转圈圈，手机不停地拿起又放下，短短几分钟内看了不下二十遍。

距离正式开标还剩不到一个小时了，阿路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万一拿不回东西怎么办？

沉闷的地下车库里充满了汽车尾气的味道，夏初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大团棉花，呼吸不畅。

东边的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夏初抬头看了一眼，立刻迈开步子跑了过去。

阿路拉着一只二十八寸的灰色大箱子，正气喘吁吁地靠在消防通道的门上。

“拿回来了？”夏初接过箱子，轻手轻脚地闭上了通道门。

“嗯，”阿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当着他们的面检查过了，姐姐的东西都在里面。”

两个人坐在昏暗的消防通道里，合力打开了这只又破又脏的大箱子。

箱子一打开，阿路取出里面的一只大盒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夏初知道那是什么，她偏了偏头，没敢去看，怕自己绷不住。

阿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背包，用一块小毛毯将怀里的盒子细心地一层层包好，然后装进包里背在自己身上。

夏初拨开上面的杂物，从箱子底下抽出一沓陈旧的文件袋，凭着记忆飞快地翻看起来。

“夏姐姐，你在找什么？”阿路蹲在旁边疑惑地看着。他只知道这个袋子里的东西很重要，却从来没有打开过。

“找你姐姐说过的一样东西，”夏初手下不停，急得鼻尖都冒出了一层细汗，“阿路，帮我看着时间。”

“还剩四十分钟，”阿路看了一眼手机，声音顿时慌乱起来，“赶得上吗？”

夏初分不出精力回答他，幽暗的楼梯间里只听得到呼吸声和急促的纸页摩擦声。

……

楼梯拐角里，王鼎夹着烟吞云吐雾，面色阴沉地问：“确保万无一失吗？”

“当然，”对面站着的是他的助理，一脸笃定地回答，“所有的报价都是对照着他们的标书修改过的，保证一脚踩死，让他没有一线生机。”

“哼！臭小子，竟敢在我面前装腔作势，”王鼎在窗台上狠狠地捻灭了手中烟头，眼里露出一丝阴狠，“今天就让他亲眼见识一下自己的愚蠢。”

“咚咚！”厚重的通道门外传来了两声沉闷的叩击声。

“干什么？”王鼎没好气地问了声。

“王总，有人找您。”

“什么人？”

“不认识，说是您的一个老朋友，有急事。”

“来了，”王鼎将烟头丢给助理，冷笑着叮咛道，“待会记得好好欣赏那位小蒋总的脸，看他是怎么哭鼻子的。”

助理陪着笑，“我这就去多买两袋纸巾，免得小蒋总情绪失控，收不住。”

“行，这主意不错！”王鼎拍手大笑，拉开门走了出去。

……

蒋寒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早上起来到现在一直忙得脚不沾地，干脆趁着这会儿功夫闭上眼睛小小打个盹，朦胧中听到好几次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吵得他十分不爽。

然而，当困意散去，蒋寒睁开眼睛时，发现休息室里只剩下了零星的三四个人，那几个熟面孔都不知所踪。

蒋寒皱着眉揉了揉眼眶，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还没到，怎么人都出去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喧嚣声，伴随着工作人员无奈的声音，“怎么回事啊？评标专家都到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稍等，我们联系一下。”

蒋寒坐直身子，摸出手机叫来了项目经理，低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也不清楚，”项目经理摇摇头，“听说有好几家公司正在找招标公司负责人，要撤回什么东西……”

“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蒋寒眯了眯眼睛。

“不好意思，久等了。”门外的闹哄哄终于消停下来，工作人员神色疲惫地走进来，宣布时间已到，大家可以进会场签到了。

会议室开着投影仪，厚重的窗帘徐徐垂下，气氛严肃而沉闷。

项目经理作为代理人坐在最前面，蒋寒在角落里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

时间一到，酒店服务生关上会议室大门，主持人站在台上，拿着话筒宣布开标会正式开始。

直到这时，蒋寒才意识到不对。

会场里的人数……似乎太少了……

这时主持人开口了：“刚刚会前，元时代公司、德速智能、固苏斯公司……临时宣布退出竞标，目前剩余四家竞标公司，符合招标要求，现在由我宣读会场纪律……”

坐在前排的项目经理猛地回头看过来看向蒋寒，大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