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元旦，别人家里都是全家团聚，其乐融融，只有唐家一如既往平静。

爸爸泡在牌桌上，妈妈要等到过年才回来，唐嘉阳倒是一反常态没出去，在客厅里溜达了好几圈，瞧着有些心神不宁。

到了下午六点，唐嘉阳突然从兜里摸出两张电影票送给两个小的，还大方地发了零花钱，让他们看完电影去吃点好的。

唐静姝虽然诧异于老铁树开了花，但总归还是开心的，换了衣服拉着陆知北就朝电影院跑去了。

这部电影时长惊人，足足三个小时。

走出影院时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因为过节的缘故，周围的小吃店家家爆满，挤得满满当当。

“还吃东西吗？”陆知北问。

唐静姝摸着肚子摇了摇头，“不了，刚才的爆米花和可乐把我吃饱了。”

嘴上说着不吃，可是当陆知北将热乎乎的柠檬酥递到手边的时候，她还是开心地笑弯了眼睛。

“小北，我觉得电影里提到的那个墨菲定律很有意思。”唐静姝拎着袋子边走边吃，跟陆知北讨论刚刚电影里的情节。

“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陆知北回忆着电影里的描述，笑了一下，“你有特别担心的事情吗？”

“当然有啊。”唐静姝原本正欢快地咬着手上的柠檬酥，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突然一沉，神情恍惚起来。

“嗯？说给我听听。”陆知北伸手摘掉她落在衣服上的点心渣。

“不说，”唐静姝使劲摇头，将最后一块点心丢进嘴里，搓了搓手，“咱们坐个车回家吧，太冷了。”

“好。”陆知北抬手拦车。

站在楼下，抬头望着明亮的客厅，唐静姝惊讶地戳了一下陆知北的胳膊，“家里有人？我爸这么早回来了？还是唐嘉阳今晚没出门？”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很不可思议。

陆知北也疑惑地皱了皱眉，走到家门口，拧开门锁，冲唐静姝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保持安静，然后轻轻拉开门，露出巴掌大的门缝。

客厅里的电视还开着，却没有人。

唐静姝正要推门而入，却被陆知北一把揪住后领，拦在了原地。

缩在大门和陆知北的手臂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唐静姝这才看到滚在客厅地板上的一对儿。

是唐嘉阳和一个短发女孩。

两人看起来已经纠缠了许久，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地板上丢着一只瘪掉的气球样的东西，还有一些奇怪的痕迹。

此刻他们正搂在一起，嘴对嘴亲得火热，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的细微动静。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从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唐静姝顿时吓得僵在原地，腿脚发麻。

怔怔地看了半分钟，还是陆知北先反应过来，一把捂住唐静姝的眼睛，将她拖到身后，另一只手轻轻关上了大门。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下楼离开，一口气跑到后面的花园里，四目相对，忽然同时笑了起来。

唐静姝又气又羞又尴尬，笑红了脸，蹲在地上直喘气。

陆知北则相对平静一些，抱着胳膊站在路灯下，揉了揉脖子。

冬天花园里的树木早已萧条，仅剩的几棵矮冬青在寒风中瑟瑟抖动，唐静姝打了个冷颤，搓着胳膊说：“他俩……不知道完了没？”

她一张嘴，空气中冒出一团白色雾气。

“再等几分钟吧。”陆知北走过来，站在唐静姝身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夜风。

伴着沙沙的风吹枯叶声，路灯下忽然闪过一丝亮晶晶的细小影子。

唐静姝从地上跳起来，兴奋地瞪大了眼睛，“雪？下雪了！小北你看见了没有？”

轻烟般的白色碎末，飘飘摇摇地从天空中洒落下来。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看见了。”陆知北应道，摊开手掌放在路灯下。

细小而明亮的雪片打着旋飘落，在坠入掌心的瞬间就消失不见，短暂得像一个梦。

“哇，快看，我接到了好大一朵雪花，”唐静姝举着袖子凑到陆知北面前，几乎与他头顶着头，轻声说，“小心点，别把它吹走了。”

六棱形的白色花瓣，晶莹透亮。

陆知北的目光从雪花上一扫而过，落在了唐静姝近在咫尺、微微发红的脸颊上。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脸上还带着点奶乎乎的肉感，皮肤素净白皙得像纯牛奶，琥珀色的眸子在夜色中闪亮璀璨，竟让他看得出了神。

“你看什么呢？雪花都化掉了。”唐静姝不满他的心不在焉，扬了扬下巴，温热的气息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陆知北像是受到了惊吓，瞬间面色苍白，猛地后退半步，半晌后，抬手轻轻抚过唐静姝纤长的眼睫毛，遮住那片眸光，“雪花落在眼睛上了。”

晚上十一点，他们再次回到家时，家里又恢复了空无一人的常态，按这个时间来算，唐嘉阳今晚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一晚上又是看电影又是玩雪，唐静姝累极了，连连打着哈欠，洗漱完就匆匆上床睡觉了。

她没有注意到陆知北反常的情绪，也没有留意到门缝下亮了整晚的灯光。

……

这一年的冬天很冷，在大雪覆盖满城的时候，妈妈回来了。

下午四点，考完最后一门，唐静姝迫不及待地整理好书包跑出学校大门。

虽说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少了许多亲近，但是远远看到妈妈的身影，唐静姝还是打心底欢喜的。

“走，跟妈妈去商场，给你买几件新衣服。”妈妈走上前，接过唐静姝的书包。

“等会儿，小北还没出来呢。”唐静姝回头张望着。

妈妈身形微微顿了一下，拧身拉开车门，“小北已经回去了，咱们走吧。”

“回去了？怎么都不等我？”唐静姝撅起嘴跟着妈妈上了车，气归气，心里却暗暗道，一会儿要记得给小北买他最爱吃的那家红豆面包。

临近过年，要采买的东西太多，妈妈带着唐静姝辗转几个商场将东西买全，又在餐厅吃了顿饭才回家。

提着红豆面包兴冲冲地推开门，在走进家门的瞬间，唐静姝察觉到一丝异样。

家里少了什么东西。

盯着空出一节的鞋架，唐静姝愣了一下，茫然地丢下手中的纸袋，鞋都没换，直奔陆知北的卧室。

空的。

他的桌子是空的，衣柜里是空的，书架上也是空的。

唐静姝的心脏像是被人整个生生挖走，也空了。

她疯了一样，推开家里每一道门，寻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大声喊着陆知北的名字。

人呢？

陆知北呢？

他去哪里了？

唐静姝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哑着嗓子发出怪异的声音，一遍遍质问。

余光看到爸爸妈妈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解释，似乎在劝解，可是她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耳畔只有一片空洞而尖锐的耳鸣声。

巨大的失望过后，是滔天的愤怒。

骗子。

说好不会离开的，为什么悄无声息地走掉？为什么骗人？为什么不告而别？

陆知北是踩着大雪而来的，同样在雪天离开。

一如来时那般，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