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时候，学校选出了几名优秀学生代表去参加全国中学生英语演讲大赛。

从集中培训到初赛、复赛，前前后后折腾了大概两个月时间。

六月底，集训结束，等待决赛通知的陆知北回到了学校。

回来的当天，还没走进教室，他就听说了最近发生的两件震惊全校的大事。

第一件，他的好朋友蒋寒，在五月份的校园音乐节闭幕式后，当众向唐静姝表白了。

第二件，一周前，唐静姝在操场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客气地给了蒋寒一巴掌。

见到唐静姝，无数话语萦绕在嘴边，陆知北迟疑许久，最后只是笑着说了句：“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

蒋寒对唐静姝的心意，陆知北早就看出来了。

或者说，蒋寒从来就没有试图掩饰过他的心思，他正大光明、霸道蛮横地向全世界宣布，他喜欢这个人。

凭心而论，蒋寒很好，只是他们不适合。

唐静姝就像一只胆小的蜗牛，小心翼翼地伸着触角打量四周，外界的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动她，然后迅速把自己藏回坚硬的外壳里。

蒋寒若是想要得到唐静姝的心，就势必要打碎她的外壳，但是外壳破碎，她又会受伤。

两个人都是顶顶倔强而固执的，这注定是一场激烈而持久的角逐。

陆知北做不到袖手旁观，却也无可奈何。

很快，学校里的同学们开始孤立唐静姝，没人敢和她来往----除了陆知北。

到后来，没人和唐静姝坐在一起，陆知北便直接搬了自己的桌子过来，在她身旁一直坐到整个高中结束。

别人都以为唐静姝可怜，却不知道她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世界上所有的喧嚣吵闹都与她无关，她眼中只有一个人。

为了跟上陆知北的脚步，高中三年唐静姝心无旁骛，一刻也不敢松懈，所有的努力都为了将来能和他考入同一所大学。

她像一只奋不顾身扑向灯火的飞虫，目标坚定，死心塌地。

……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唐静姝与陆知北约好在家里一起估分。

好多年没有回来过，再次踏足熟悉的地方，陆知北心绪难免动荡。

楼道门似乎坏了很久，不用钥匙就直接可以拉开，楼梯的栏杆上起了锈，看着脏兮兮的，曾经光亮的大门被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广告。

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他抬手按下门铃——这门铃是后来装上的，是他今天见到的唯一一件陌生物品。

几秒钟后，唐静姝跑过来拉开了门。

屋子里仍和当年一样冷清，大人们都不在家，陆知北毫不意外，将手上的柠檬酥递给唐静姝，熟门熟路地换鞋、洗手。

“家里有吃的吗？我饿了。”洗完手，陆知北走到冰箱前，拉开柜门寻找着。

“你中午没吃饭吗？”唐静姝诧异道。

“嗯。”陆知北没多说，只轻轻点了下头。

“你进门之前，我正在看着视频学熬粥……”唐静姝指了指厨房的电饭煲，有些不好意思，“你要吃吗？”

“好啊，我尝尝。”陆知北弯腰从橱柜里取出两只小碗来。

红豆粥熬得软烂，上面撒了几片玫瑰花，看着有点不伦不类，闻起来倒还不错。

“好吃……能吃吗？要不要加冰糖？”唐静姝拿着糖罐递过来，一脸紧张。

陆知北舀起一勺粥放进嘴里，仔细品了品，笑着道：“不用，已经很甜了。”

唐静姝轻抿唇角，把糖罐放回厨房，一颗心堪堪落地。

吃完饭，要开始做正事了。

书桌还是摆在靠窗的老地方，拉了张椅子过来，两个人并排坐在桌前，拿着纸笔细细分析每套试卷的答题步骤和得分点。

不出意外的话，两个人分数相差不大，成绩应该都很不错。

陆知北手里的笔在纸上轻轻点着，目光却时不时地望向楼下花园。

这几年物业疏于打理，花园里杂草丛生、一派萧索，早没了当初的茂盛盎然，陆知北却望着那里一次次出了神。

夏日的午后炎热而安静，树叶在阳光下轻轻晃动，只有空调外机发出的嗡嗡声，让人不由生出几分困意。

看累了，也算困了，陆知北竟然趴在桌上闭起了眼睛。

他现在长高了许多，曾经的书桌对他而言显得有些低，唐静姝托着下巴侧目，看他别扭的睡姿觉得有些好笑。

打算伸手推醒他，让他去床上睡，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倏然顿住。

陆知北的睡颜她看过无数次，无论是小时候同挤在一张床的时候，还是长大后课间趴在桌上打盹的时候，每一次都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睛。

都怪他长得实在好看。

纯黑色的头发带点微卷，挡在狭长的眉眼间，小时候圆乎乎的鼻子现在长得直挺立体，嘴唇略显单薄却形状优美。

唐静姝凝视着他，微微凑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浑然不觉两人的鼻尖已经几乎相触。

温热的鼻息交错，双唇近在咫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斥责，将唐静姝骤然惊醒----

“你们在做什么！”

唐静姝回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回到家的唐嘉阳。

……

唐嘉阳站在门口，脸色十分难看。

不加掩饰的厌恶从他眼中迸射出来，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令人恶心的脏东西。

惊恐之余，唐静姝的第一反应是去看陆知北，他睡得很沉，呼吸平静，对正在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

唐静姝离开桌子，腿脚发软地跑到门口，轻轻关上卧室门，跟着唐嘉阳来到客厅。

“我……我们只是在估分，看到他睡着了，我……”唐静姝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不管你们在做什么，也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唐嘉阳根本没有耐心听她的解释，瞪着眼睛发出一声冷笑，“我只警告你一句，不要做出让外人耻笑的事情，我们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唐嘉阳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脸上。

明明是炙热难耐的夏日，唐静姝却煞白着脸怔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干，冷得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住。

巨大的摔门声响彻整个屋子，窗户上的玻璃跟着晃动起来，令人心惊。

陆知北推开卧室门走出来，揉着脖子，疑惑地问：“怎么了？”

唐静姝半晌后才回头，眼中的雾气已经散尽，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没事，我哥刚才回来拿个东西，急急忙忙又跑了。”

陆知北慢步走近，笑着在她头顶敲了一下，“唐嘉阳是哥哥，我就不是了？这么多年都不肯叫我一句哥？”

唐静苏仰头看着他，眼神如碎裂的瓷器，缓缓重复着儿时第一次见面时的对话：“你不是哥哥，你是小北。”

“静姝，”陆知北站在她面前，垂下眼眸，声音低柔而沙哑，“我是小北，也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