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哥哥”彻底惊醒梦中人，斩断所有退路。

没多久，高考成绩出来了，和预想中的相差无几，然而，唐静姝却没有选择和陆知北报考同一所大学。

从小到大，她都在努力追随陆知北的脚步，想要离他更近一点。这次是她第一次后退，强迫自己远离陆知北，退到一个不会打扰他的位置。

大学四年里，两个人见面不多，只是每天通过电话和信息交换彼此的近况。

不过，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信息，却从未间断过。

在同宿舍的朋友们看来，他们是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兄妹。

毕竟，疯狂的另有人在。

陆知北很少过问唐静姝的感情状况，即使她和蒋寒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他也从来没有多问一句。

他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未曾逾越半分。

大四这一年，春节时舅舅包下了整个酒店的三层，宴请一大家子的亲戚。

唐爸爸一边在家里骂他臭显摆、好排场，一边拿出自己几年前的西装，站在镜子前反复比划。

唐静姝不喜欢参加这种聚会，但还是拗不过父母，跟着来了。

看见他们，陆知北远远跑了过来，站在门口大方地微笑着与唐爸唐妈寒暄，唐嘉阳不耐烦地拽着唐静姝先进去了。

挨个与长辈亲戚们打了招呼，距离吃饭时间还早，唐静姝拿了杯饮料，独自坐在角落里默默发呆。

距离不远的沙发上，几个姑姑婶婶正凑在一起闲聊。

“哎，你们小北谈对象了没？”大姨素来嗓门高，咋咋呼呼地问，“小北长得那么俊，应该不缺女孩子喜欢，怕是都换好几个了吧？”

舅妈捋着裙边的流苏，长叹一声，抱怨道：“这孩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大学四年了，一直也没谈个女朋友，每次问都说不急。”

“小北这孩子打小就有主意，估计是想等工作稳定后再找。”旁边有人给舅妈宽心。

“唉，到底是从小不在身边，回来这么多年了，看着温顺，其实一直跟我也不亲。”舅妈又叹了口气。

“毕业了不就回来了？”

“人家还要出国读研究生呢，”舅妈声音里带着丝怅然，“总之就是不想留在我跟前。”

或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大姨忽然话题一转，拉住了刚走进来的唐静姝妈妈问道：“哎，对了，你们静姝怎么样？有对象吗？”

角落里的唐静姝面色一变，想埋头把自己藏进凳子底下去。

“我们静姝啊……”难得在众人面前有长脸的机会，妈妈故意拉长了声音，状似无奈，实则得意地说，“江潮集团的公子一直追着呢，可是这丫头偏偏跟人家拿乔，就是不松口，唉，孩子们的事情啊，咱们做大人的也插不了手……”

如她所愿，周围人的眼神立刻变得羡慕起来。

这几年，蒋寒一直没有停止对唐静姝的追求，或许是意识到高中时的强硬手段太过幼稚，于是他改变了攻势，公开示爱、登门拜访，叫嚣着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的意图。

“呦呦呦，那你以后搞不好就是蒋公子的丈母娘啦？”

“嗨呀，没影儿的事呢……”

心烦意乱，实在听不下去了，唐静姝丢下杯子跑出去透气。

靠在栏杆上回忆舅妈刚才的话，她胸口阵阵发堵，出国……陆知北要出国？

她是一个惧怕冒险和改变的人，对于陌生的环境，往往需要很长时间去适应，也从未想过离开这座城市。

可是相较之下，她更害怕见不到陆知北。

回到学校后，唐静姝瞒着所有人，偷偷准备出国留学的手续。

临近毕业，同学间的聚会几乎每天都有，不少人打着告别的名义，借机宣泄积攒已久的情感。

酒吧里的环境是唐静姝最讨厌的，漆黑、聒噪、吵闹、充斥着刺鼻的酒精味。

那些感人肺腑的离别之言，在她听来只觉得好笑。

混乱中，唐静姝被劝着喝了几杯酒，不知不觉间，意识渐渐变得混沌起来。

之后的记忆就像被抹去了。

迷迷糊糊中，她只觉得很热、很渴，浑身滚烫。

忽然，有一汪清泉覆上，救她于火海，缓解她的渴望。

幻境中，她隐约看到了陆知北，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陆知北。

这是梦，一定是梦。

既然是梦，那么……能不能放纵一次？

于是，他们在梦里彼此纠缠、温柔撕扯，沉没在无尽的欲望深海中……

大门被踢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深夜的冷风伴着呼啸声扑杀而入。

欲望退下，意识回笼，唐静姝终于看清自己所处何地。

刚刚那场荒诞竟然不是梦……

而和她在“梦里”缠绵的人……是蒋寒。

此刻裹着冷风站在门口的，却是陆知北，那双清冷如月的眼中一片冰冷苍凉。

看着满地狼籍，唐静姝几近崩溃，咬着牙齿浑身战栗，是恨、是羞耻、更是绝望。

……

短短一个月间，变故层出。爸爸再次欠下赌债，数额巨大，填补无望。唐嘉阳失手将人打成重伤，对方不要钱，执意要送他进牢房。

唐静姝终于答应蒋寒跟他结婚——在陆知北出国离开的前一天。

凌晨六点，站在安检口前，望着匆匆跑来的唐静姝，陆知北平静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跟蒋寒在一起的？为什么要瞒着我？”

“你没看出来吗？”唐静姝仰头看他，微微喘着气，粲然一笑，“我从高中时候就喜欢他了。”

陆知北一怔，手中的登机卡几乎被捏碎。

“他征服欲强，喜欢捕猎，而我也享受被追求的过程，所以，不过是一场你追我跑的游戏罢了，”唐静姝笑得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小北，是你太傻才会看不出来。”

陆知北紧抓着行李箱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猝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跨过安检门。

“小北！”唐静姝突然大喊。

陆知北顿住脚步，背身而立。

“你要去多久？”唐静姝嘴唇翕动着，声音发颤。

“三年。”陆知北留下这两个字，大步离开。

“如果……你找到了喜欢的人，就留在那里吧，不要回来了。”暗哑的低语被吹散在风中，不知道陆知北听见没有。

……

三年时间过得很慢，一千多个日夜被无限拉长，回忆被反复撕碎又拼接，思念埋于心底，发霉腐烂。

终于三年期满，陆知北却没有回来。

当陆知北要在Y国定居的消息传来，唐静姝正坐在窗台前看月亮，手中的玻璃杯骤然落地，摔得粉碎。

他终于过上了想要的生活，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这样很好。

只是等待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或者说，从一开始，她的生命就没有意义，不过是在一望无尽的绝望中浮沉罢了。

喝下药片，推开窗户，踏着如水的月光，一跃而下。

这糟透了人生，她终于忍受到头了。

这具流着和陆知北相似血液的身体，这具早已破败不堪的身体，她不要了。

血液缓缓离开身体。好冷，冷得发抖。

唐静姝眼前一片白茫茫。

恍惚中回到了五岁那一年。她站在厚厚的积雪中，看着那个小男孩一步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