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慢慢稳定后，他嗅到空气中的浑浊。被封闭在个人用空气阀里的气体不是标准的氮氧化合物，而且气体里混杂着说不清的味道。他是交了好运。如果这是一片充满氧化还原反应后的有毒气体，此刻他已是一具彻底的死尸。

空气阀的空间只够一个人转身，顾丹墀逐寸触摸着空气阀，寻找着下一个启动入口。习惯了密闭和黑暗后，水生物的荧光照亮了船舱。两根大铁条一左一右，呈X型将空气阀锁死。这种封锁手法太老套，这船怕不是有四五百年的历史。空气阀最上方有一个拇指大小的装置。第一次触摸时，他还以为这是螺丝；第二次才发现这是监控设备。手动开启这道门并不难。难的是预测门后有什么。他手无寸铁，连一件太空服、一件潜水衣都没有，面对着一艘远古的沉船。

有栖在他脑中执拗地说话。顾丹墀将水晶放入胸口衣袋，有栖的声音消失了，耳鸣重新充斥着他。顾丹墀将探测仪拆成几块，塞进原来的位置，在阀门上轻轻敲了几下。他的力量受到海水阻碍，很滞涩；但阀门震动的幅度不小。门后没有海水，是更大的、充满空气的空间。

这毕竟是一艘民用飞船。兼备了飞船和民用两大功能。他的设备不足以探测门口的状态。门后充满空气，这不假。但他不知道是什么空气。可能是可供呼吸的氮氧化合物空气，也可能是充斥着病毒和毒气的空气，还可能是稀薄到近乎真空的空气。顾丹墀决定赌一把：这扇门后的空气和空气阀上方浮动的气泡成分相同。

固定在门口的身份识别设备早已失灵。顾丹墀掀开身份识别设备，摸到下方巴掌大的螺母，向左拧了两圈，向右拧一圈，再向左拧半圈。这是默认的打开民用船只空气阀的操作。希望几百年前也是如此。果然，大铁条一左一右地抽离，空气阀向外开启，哗啦一声，海水撒了一地。他面对着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黑暗空间。

顾丹墀向前走了一步，踏上倾斜的地面。这艘船呈二十度角插|在海底，海水沿着倾斜的地面流下去。船里没有任何照明。顾丹墀不得不俯下身，逐寸逐寸地接近倾斜的下方，同时感受着体内的变化。他在呼吸。空气略有一些潮湿，有不可避免的海水味。他的身体暂时没有变化，器官得到氧气的重新补给，感激地工作着；但他不能掉以轻心，有一个概念叫潜伏期。

现在他的手肘和手腕才开始火辣辣地疼，被海水中杂质砸中的地方则是隐隐地疼。被神无割开的伤口冒着森森凉气。在他缝合自己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身体里隐藏着这样的秘密。就算他知道，他也未必能搞明白。

手指触摸的地面很粗糙，毫无装饰，质地像是甲板或者船坞。不知摸了多久，或许很久，或许是一小会儿，他突然感到前方的黑暗里矗立着什么东西。顾丹墀慢慢伸出手，摸到坚硬的钢铁。他一寸一寸摸过去，摸到固定在地面的、长条的钢铁。

是固定飞天梭的辐条。

应该停靠在上面的飞天梭不见了。顾丹墀继续向下，摸到了更多的飞天梭固定辐条。每一艘飞天梭都发射出去了。

在地上流动的海水忽然一顿，流进了什么凹陷的地方。顾丹墀顺着海水流向摸去，摸到了一个指尖大小的水泊。他想起一件事，在辐条中间轻敲两下。下方的回音明显更空旷。顾丹墀再次抽出探测仪的把手，将金属管插进缺口里，一压一抬，辐条中间的板子应手而起。他伸手进去，摸到了一个灭火器大小的包裹。他没记错。这船应用的是标准500规划设计，在飞天梭的辐条中间配备紧急救生设备。

这才是真正的死里逃生。顾丹墀解开包装，抽出蜡质手感的火石棒，来回折了两下，火石棒从折痕处开始亮起，发出柔和而稳定的光。重获光明的欣喜毫不亚于最后一口氧气的甜蜜。顾丹墀举着完全亮起的火石棒，环顾着周围。

这船坞大得足以停靠10辆飞天梭。他蹲在第一排第三辆飞天梭的辐条上。在他下方的船坞边缘，大量杂物堆成一堆。顾丹墀慢慢站起，高举火石棒。在第二排飞天梭辐条的尽头，是一扇半开的门。门板是深灰色，门口是吞噬一切的黑。

顾丹墀将所有辐条中间的板子掀开，有3块板子下方空空如也。他将剩余的七套设备装在三个包里，举着火石棒，先研究了一下堆在船坞尽头的杂物。几乎全是个人物品。他们的主人大概有三四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