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记

《临渊记》

第 6 章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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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奸?

周卫第一个忍不住,跳了出来:“你这婊娘养的畜生!红口白牙地便要栽赃嫁祸!分明是你自己毒害了元帅!休要血口喷人!”

“何某承陆帅遗命,将死讯密报圣上,紧守中军大帐。这十日,何某心中无一刻放松,见陆帅尸身至此,亦是万分悲恸……如今,元帅遗命已成,何某留此残躯,死又何妨!只求殿下查明真相,好叫元帅瞑目九泉!”

何铮双眼通红,以头抢地,嘭嘭连磕了十几个头,想是悲愤难易。

他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情真意切,众人闻之感怀,竟也心中动摇。

“我等随先帝起兵,身家性命俱在圣上一念之间!又如何会是燕贼同党!”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就是!我本是关中草民,一家五口男丁均投了魏军,如今只剩下我一人,可见赤胆忠心!”

“或许是燕贼偷偷潜入下毒,为的就是要击杀元帅,引我等互相猜忌?”

“对!这定是燕贼离间之计!”

“那燕贼既已得手,为何不派兵来攻?趁我军不备来袭,总好过等待数日,万一我军及时反应,整军备战,燕贼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吴前一番话,将几位将军的热议,说成了面面相觑。

云渐等了半晌,听他们终于说完,这才问道:“揣测过多,不如眼见为实。谁与我同来?”

她转身,一掀帐帘,径自走了进去。

帐内恶臭,远胜帐外百倍。陆帅身穿棉衣大氅,倒在了卧榻上,尸身已经腐烂,形容难辨,唇口大张,唯有一双手,极扭曲地支棱在身旁,细白纤长,若削葱根,就连指甲盖里,还泛着淡淡的粉色。

哪里像是个年届古稀的老人?

所以,其实是婴儿爪?

跟进来的众人,背上均是一凉。

曲九像个百宝盒似的,不知又从哪里摸出双手套戴上,系了一方帕子掩住口鼻,拿起陆帅的右手,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云渐拧着眉头,察看着几案上摊开的书册。

陆钧陆老元帅,她曾见过多次,虽说治军严谨,胸有韬略,却是个慷慨爽朗之人。当年她掌管粮草调度之时,老元帅没少亲自跑来,提着两盒糕点,笑眯眯地要她多多关照……

没想到,如今,竟已是故人渐去的时候了。

“陆帅身故时,是在做什么?”

云渐摸了把案面,看着指尖薄薄的灰尘,忽然问了一句。

何铮跟在她身后,大约情绪平复了不少,沉声答道:“当日,陆帅刚与吴前将军就水军诸事进行商议,吴将军离去大约在亥时三刻,后来陆帅又查阅了淮河水文记录,挑灯夜看。毒发时,大约已近子时。元帅因身体突发剧痛,手指不住蜷缩,被末将扶至了床上。末将欲召唤军医,被元帅止住,只命末将向圣上密报,封锁消息,等待圣旨。”

“这毒若要发作,听说是要等上个把时辰。”曲九的声音被帕子捂住,显得闷声闷气,“婴儿爪,原是一种药,是给那些练推山掌的人用的。修习推山掌者,内力充沛,功法娴熟,故而吞服此药,可将浑身精气聚于掌中,修成‘玉掌’,双手自此利刃难断,可开山石。然而常人服之……”

曲九兴致勃勃地摇了摇陆帅的左手,只听一声酸响——

手掌竟齐腕而断!

“常人服之,大,大概就是如此了。”

众人不由自主地离他远了几步。

“你是说下药后毒发,需一个时辰?那大约便是吴将军在场之时了。”

云渐的目光转向吴前,只见他脸色煞白,神情晦暗。

“吴将军与陆帅商议之时,何铮你可在场?”

“吴将军入帐后,元帅屏退左右,末将并不在场。”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窃窃私语。

“请殿下明鉴!若是末将毒害了元帅,自当劝阻众人闹事,为何要自找麻烦,冲入中军大帐?”

吴前忽然回过神来,大声疾呼。

“你当初并未猜到,圣上会派如此神医前来,识破你的手段!因此,你欲趁乱闹事,引发我等互相攻击,好使君臣离心,众将离德!”

何铮竟也说得十分在理。

孟十一早已敲完了鼓,抱着刀站在帐门旁,静静听了许久,此刻忽然上前两步,对着吴前说道:“我观你身形与陆帅相似,你去案前坐下。”

吴前一怔,看向长公主。

云渐微微颔首。

他走到案前,抬手便要拉开椅子。

北方天气寒冷,跪坐时膝腿极为不适,而陆帅年事已高,身上多有旧伤,因此帐中设置的几案较高,桌椅相配。

“不要动椅子,你坐进去。”

“你这……”

吴前无奈,反复试了试。

要说这椅背与桌案之间,倒还宽敞,吴将军与陆帅均是身形瘦高,本应能坐。但常人落座的习惯,本是抽开椅背,坐下,再往里挪,但此刻,这椅面还插在桌案之下,若是不动椅子,如何能坐?

难道膝盖半弯,一步一步蹭进去吗?

“你可是在拿我取乐?你自己且来试试?”

“那依何队长所言,当时陆帅痛苦难当,被他抱出,又是怎么出来的?”孟十一曾在公主府伺候过,又无数次将困倒在案前的云渐抱上卧榻,对这不经意的小事,自然敏感得多,“抱人之前,应当先将凳子抽开才是,即便形势慌乱,也难免撞开桌椅,不大可能如眼下这般窄小规整。”

孟十一难得说出这么长一串话,仿佛自己都有些不惯,言毕,又自觉站到了殿下身旁。

何铮倒是淡定,朗声回话:“大约是末将收拾屋子时,推了回去。”

“那你书册为何不收?”云渐拿起桌上那本摊开的水文记录,脸上似笑非笑,“还有,这一页上,分明有些批注的墨迹,曾被掌沿抹开……元帅身中此毒,倒是将双手保存完好,却未见墨色。何铮,你可知为何?”

“许是元帅先前所注,当日未曾……”

何铮看着桌上摆开的纸笔砚台,语声一顿。

“好,你说的倒也有理。只是本宫终究有几事不明,早已困惑许久,请你解惑。”

云渐整了整微乱的袖口,问得轻声细语。

“半年前,元帅来信,曾借我一项物什,你可记得是什么?”

何铮瞳孔轻颤,却只答道:“依末将所知,元帅未曾借过。”

“那去年端午,元帅可收到了我的信件?”

“是,殿下来信,贺元帅大寿。”

“去年中秋,我又赠了什么给元帅?”

“依末将所知,殿下未赠,乃是圣上赏下了一件雪狐大氅。”

“你是何时起于元帅跟前当值?”

“三年前仲夏。”

两人一问一答,惊呆了在场众人。

然而何铮对答如流,一番试探之下,并未露出破绽。

看来也并非燕贼假冒。

“三年前,你竟已潜伏至陆帅身边。而你等待多时,就是为了今日吧?”

“殿下何出此言!”

“你准备周密,计划已久,多番诘问均沉定自若,倒也是个人物。唯有一点,你根本无法解释。”云渐刚刚套完了话,如今好整以暇,脸上还有些笑意,“本宫问你,元帅分明是下毒致死,你为何上奏死因不明?”

原还满腔冤屈的何铮,生生怔住了。他张了张口,就像一尾脱水的鱼,挣扎着喘息。

“之所以不写明,应当是怕圣上直接飞鸽传书,令各地军备,甚至直接南伐吧?而燕贼至今未能大举来攻,大约是元帅身死的消息未能传出,或是燕贼之内又起争端,你家主人未得兵权,是也不是?”

“而本宫方才的质问,你回答得不假思索,熟练至极,说明你早已知晓本宫来此,防患未然。”

“说吧,你在京内同谋者何?如何联络?”

云渐一番质问,将何铮逼得手足发软,跪倒在地。

“殿下……请殿下明辨……末将……”

“小心!”

何铮不知触动了哪里的机括,胸口铠甲之上,竟飞出一蓬银针!

针尖发青,根根带毒!

云渐正在他身前,如何能躲!

孟十一的刀,终于出鞘。

刀穗上的一文钱,敲在刀锷上,叮当作响。

众人均是沙场悍将,但从未见过这样的刀法——如此缓慢,平稳,近乎迟钝,仿佛小儿初学般,凝滞又生涩的一刀。

却又极快,极锐,极亮,似长虹贯日,就连那迸射的银针,都追不上。

仿佛一眨眼间,快得心跳都还卡在喉头,砰砰作响。

他却已刀尖指地,轻轻抖了抖手腕。

银针自刀刃上落下,纷繁似雪。

“喂喂喂——你别急啊!你等我看看是什么毒啊——你不能这么浪费——”

曲九举着只手掌,急匆匆赶来。

直至此时,何铮的喉间,才喷出一捧热血。

染透一地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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