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记

《临渊记》

第 14 章 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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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初生,天边一片朦胧的白色。

一夜剧变,泰州城却风雨不动,不知谁家养着的画眉,伴着熹微的晨光,百转千回地唱着小曲儿,就连淮河江流,都仿佛染尽了南国风情,迷雾缭绕,声声奏响。

缠绵娇柔之地,就连杀气,也是缱绻的。

孟十一取了宁王性命,再不停留,径自往江岸奔去,齐军本就是大战方败,又失了首领,慌乱中只能射出几阵箭雨,于他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

眼见北渡在即,江边,却早有人在等他。

竟还是个女人,身姿窈窕、衣衫轻薄的女人。

那人一袭紫裙,胸怀微敞,江风所过之处,衣带飘飞,露出白嫩嫩的一双玉足。拍岸浪涛,都仿佛有了双眼,深处冰冷的浪花,贪婪地抚摸着她,她却不以为意,只是随手扯开了半截上衣,定定地望着孟十一。

“你说,妾身美吗?”

她的双眸如烟,雾霭漫漫,脸颊却微红,蕴着莫名的媚色。

“夸我美,就饶了你,如何?”

孟十一看着她,并不答话。

若是曲九在此,定会认出这个女人,正是燕夕手下七大护法之一,萧泪,人送别号“萧狐妖”。每逢交战,她总要先问一句“妾身美吗”,若说不美,便觉男子有眼无珠,要将人刺瞎,若是说美,更觉男子油嘴滑舌,非要将人拔舌剜心不可。

久而久之,便风传她素日在山林野庙中拦路,勾引男子,再以其精气肉身修炼,妖媚噬人,胜似“狐妖”。

“你为何不说话?可是妾身还不够美?”

萧泪的嗓音清脆,拉长的尾音,道不尽的婉转撩拨。

只可惜,天下绝色,孟十一早已见过。无广告网am~w~w.

长刀出鞘,刀锋胜雪!

萧泪挥手相迎,袖中长鞭如蛇吐信!

“大人,同妾身说说话嘛。”

“大人的心好狠呐。”

“妾身真想掏出来,好生瞧一瞧。”

她的长鞭不知是何物制成,既柔且韧,刀砍不断,鞭尾坠了只短锥,暗光隐隐,彷似毒蝎。而那鞭身所过之处,腥风骤起,令人作呕!

偏偏她身上的香味馥郁浓烈,混杂之后,说不出的古怪恶心。

孟十一呼吸一过,只觉丹田微痛,内劲凝涩,刀尖竟也轻轻一抖。

“大人,妾身的五毒香,好闻么?”

她的鞭法狠绝,招招致命,眼见对手中毒,却步伐一荡,不紧不慢地兜起了圈子,口中放言调笑。

“大人,如今可春色正好。”

“妾身可比那云渐,知情识趣。”

“试一试嘛,大人。”

孟十一眉头微紧,强提真气,长刀受劲,竟吟出一声轻啸。

明澈如镜的刀身,忽而映出几分薄薄的绯色,光华摇曳,仿佛初夏夜深,月下海棠。

孤伶,执拗,却莫名绮丽。

他早已修成了千百刀意,刀法变幻,如世间无常。

然而刀非君子,练至极处,化繁为简,便只剩下了——

杀人一刀!

刀锋百炼,只为嗜血!

厚重的杀机如有实质,生生将萧泪淹没,她下意识地舞起长鞭,将周身团团护住。

然而又有何用?

他的刀刃所向,便是破绽!

高手过招,气机涌动,生死只在一霎。

若是远远看去,倒像是萧泪一动不动地张开了双臂,引颈受戮。

血花绽开,绮丽的绯色似曾相识。

孟十一却早已回身,行走江面之上。

无数箭矢,倾巢而落。

他的身影,消散在迷雾之中。

==========

雾后的天气,大多是晴天。

冉冉朝阳,燃亮了半边天色,飘逸的云朵,都染了灿烂霞光。

江中大火已尽,战场仍在打扫,大营里的士兵照例出操,奔行呼号,声势壮阔。

云渐掩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欠。

操心了一整夜,她也有些疲累,江风吹得她手足冰冷,唇无血色,她却还站在营门前,神色凝重。

曲九劝了两回,知道无用,索性陪她等着。

“是不是太久了些?”

她本来没什么耐性,此刻心头不安,便愈发觉得时间难熬。

“殿下,我那师弟虽蠢,但武艺确实超凡,当年从金陵都能杀回来,何况区区一个泰州?”曲九口中宽慰,自己却止不住地踱步,反反复复地挠着右脸。

“他说你二人所学,不及师傅十之一二,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他老人家博学多才,身负天下绝学,十一天生筋骨奇佳,心性纯直,便习了刀法,本少爷不如他笃定,修了半年剑法,又学了三月拳脚,皆不喜欢,最后才选了轻功与医术……”

“那皇帝学的什么?”

曲九愣了愣,斟酌了片刻,才道:“皇上聪慧,喜好读书,十六岁的生辰礼,向老爷子讨了本史记。”

史记?

学帝王权谋?

云渐轻笑。

“倒真不像个云家人。”

曲九闻言,拧着眉头迟疑了好一会儿,仍是忍不住辩驳:“深宫绝境,帝王后裔,也怪不得他。”

云渐不答话,淡淡地看他一眼。

曲大少爷被看得发慌。

“但但但,但是……”

但是确实对不起你。

他磕磕绊绊,发现这区区几字重逾千斤,生生压在他的唇舌之间,叫他说不出话来。

“先帝临死,将我召进长乐宫,说要传位云泽。你知道为什么?”

“不……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云渐呵了口气,想要暖暖双手,单薄的雾气,遮掩了她的神色。

“父亲死前,在长乐宫已昏迷数日,回光返照时,却用尽了力气拉着我,说,云家诸子,唯有云泽可一统天下。”

她仿佛有些出神,前尘往事,在眸底翻涌,却依旧无法坦坦荡荡,宣之于口。

曲九望着江中渐渐淡薄的雾色,眉头紧锁,脸上忽然现出几分迟来的迷惘。

短短三年,种种过去,竟已恍如隔世了。

江边突地有人吵闹。

将士们举枪引弓,大声喝问着什么。

曲九定睛一看,竟是孟十一!

他一步一步从水里走来,浑身湿透,身形迟滞,发丝滚落的水珠,落入眼里,他却瞬也不瞬。 m..coma

刀白如镜,唇红似血,沉定的眉眼间,是墨色的杀意。

野兽一般,择人而噬。

江畔的弓手还以为白日见鬼,弓弦忽抖,杀机一动,身旁的弓箭手也纷纷松弦,爆出一阵箭雨。

木箭落入他周身一丈,转眼化作齑粉。

“住手!住手!”曲九连滚带爬地狂奔过去,向着十一大喊,“自己人!自己人!”

他落在十一身前,狠狠按住他的右手。

十一却是低头,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你中毒了?”

“谁干的,是什么毒?”

“喂——”

孟十一忽地挣开他的桎梏,拼尽全力,向前掠去。

噔——

曲九后知后觉,听到一声弦响。

是大营门口!

塔楼射箭!

于良屡次看向的塔楼!江边静待的两匹快马!为何要杀人灭口,为何迟迟不攻!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们故布疑阵,请君入瓮,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云渐。

军功彪炳,权倾朝野的丹阳长公主。

曲九身法再快,竟也追不上此时的十一,只能转道塔楼,劈手便卸了那内奸的下巴,取了齿后的毒囊,银针连点,锁死他周身大穴。

营门前的孟十一,跪在血泊之中,从怀里掏着油布包裹的金疮药。

也不知是不是中了毒的关系,他拿药的手,一直在抖。

云渐的右肩中箭,意识倒还清醒,笑着说了句:“还好右手……早就废了……”

“云渐,云渐……”

他挥掌断了箭杆,又手忙脚乱地为她止血,包裹伤口,嘴里不住地叫着她的名字,不让她昏过去,自己却也口不择言,不知在说些什么。

云渐镇定地看着他,痛时便皱眉,一声不吭。

不痛了,又笑,低声说:

“我可听见了……说话算数啊……”

“什么?”

孟十一还待再问,她已晕了过去。

他终于发了狂性。

“曲九!你还不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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