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行囊回到了篾匠铺。

小伙计带着二憨去见篾匠师父，二憨连忙作揖行礼：“不才陈若水，问东家好，东家恁发财。”

篾匠师父讶然道：“诶呦！说话文绉绉的，恁该不会是个书生吧？”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手无缚鸡之力；

百无一用是书生……

干活的最羡慕书生，又最瞧不起书生。

如果二憨是个书生的话，那篾匠铺上万万不会收留他的，书生那是：啥啥不会干，就会瞎添乱。

二憨只是略微有点笨，他又不是傻，当然明白篾匠师父的意思，当即回答说：“俺是干粗活的，因为给少东家当过几年书童，所以染上了几分书生气。俺力气大，能提两袋米。”

篾匠师父闻言，眼中担忧之色尽去：“啊！那俺就放心了。成金呐！恁先带他去安排个睡觉的地方。放好了东西再回来找俺。”

那个叫成金的小伙计把二憨带到后院儿学徒住的大通铺，给二憨安排好了住处。

这才又带着二憨回到了前院儿。

篾匠师父说：“恁刚来，又是做短工，没时间学细致活，恁就跟着他们扛竹杆、锯段子吧。过两天再带恁上山去伐竹子，各样的活计恁都试着做做。也算没白在俺这待。”

二憨一听喜出望外，连忙道谢：“谢谢东家！谢谢东家！”www.tuxu.org 不格小说网

大大小小的篾匠徒们都在忙碌着，有剖竹片的，有破篾片的，也有编筐织篓的。

篾匠师父冲那两个剖竹片的学徒道：“梁荣、朱宝，这个小帮工就便宜恁俩了。”

那两个剖竹片的学徒闻言大喜，顿时站起身来，满脸堆笑，忙不迭的连连道谢：“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学徒见二憨长得又黑又壮，就叫二憨去几丈高的木架子上往下扛竹子，二憨没爬过梯子，登起高来动作很笨拙。

另外一个身材高挑，面容憨厚的学徒见状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别再把恁给摔坏了，还是俺上去吧。俺在上面往下顺，恁和梁荣往那边儿搬吧。”

二憨闻言心中恍然：

啊！

原来尖嘴猴腮的那个家伙就是梁荣啊。

那么，刚刚说话的这个傻大个儿应该就是朱宝了。

二憨将二人的样貌和名讳暗暗记在心里，生怕待会儿给忘了。

二憨下来，朱宝上去。

梁荣率先上前接竹竿，朱宝一根一根竹竿往下顺，梁荣一连接了三根，连根竹竿抱成一个品字形，梁荣磨磨蹭蹭的把竹竿抱走了。

轮到二憨上前接竹竿，朱宝也往下顺了三根，二憨抱过三根竹竿发现很轻，学着梁荣的样子把竹竿抱了过去。

梁荣懒懒塌塌的将竹竿放到锯段区，见二憨毫不费力的抱着三根竹竿过来了，顿时笑眯眯的说：“小陈儿！恁挺有劲儿啊，这把咱们多来几根儿……”

梁荣磨磨蹭蹭的跟二憨说话，等二憨放下竹竿又跟二憨一起回来。

回到木架下，梁荣笑着对朱宝说：“七师兄！俺发现小陈儿挺有劲儿，抱着三根竹竿走起路来还轻飘飘的，这回恁在多给他几根儿，俺想看看他到底能有多大力气。”

朱宝看着二憨，面露问询之色：“多来几根儿能行吗？小陈儿！”

二憨含笑点头。

朱宝一口气接连顺下五根碗口粗的竹竿，二憨将竹竿一根一根放到臂弯，一下将其拦腰抱起，两头颤颤的，也没觉得沉。

二憨抱起竹竿，大步流星的朝锯段区走去。

梁荣看着二憨的背影，啧啧称奇：“啧啧，都说泥腿子劲儿大，恁看看人家这体格，跟头大黑驴似的。”

就在梁荣啧啧称奇这一会儿，二憨送完竹竿已经回来了。

梁荣拍手称赞：“小陈儿，恁是真有劲儿啊，恁说恁这一身力气是怎么练出来的呢？恁真是太厉害了，俺也想像恁这么有劲儿，恁是不是有啥秘诀啊？能不能教教俺？”

二憨被梁荣夸得嫩脸一红：“俺们啸鸣斋的荀先生说每天早晨起来练拳能涨力气，俺坚持打了五年拳，身上的力气就大了。”

梁荣看了看二憨：“恁今年多大？”

“十五！”

梁荣见二憨一副很认真的样子，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恁十岁开始练拳，一直练到十五岁，所以力气就大了？”

二憨点头。

梁荣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哈哈哈哈没事儿，没事儿哈哈哈哈，快点儿搬竹竿儿吧。”

二憨被他笑的莫名其妙。

待二憨抱着六七根竹竿走了，朱宝一边往下顺竹竿儿一边问：“梁荣，恁笑什么呢？”

梁荣笑着说：“俺笑这小子缺心眼儿，十三四，十五六，正是涨力气的时候，他就是天天躺着睡觉，力气也会越来越大的。

哈哈哈哈，最可笑的是，他涨力气的方法，竟然是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学的……哈哈哈哈哈哈，诶妈呀，可笑死俺了……”

梁荣表面上对二憨吹吹捧捧的，背地里却是极尽嘲讽鄙夷之能事，是个十足的龌龊小人，二憨耳力过人，将梁荣背地里说的那些坏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二憨进篾匠作坊，就是为了替弟弟考察来的，怎么可能因为无关痛痒的小学徒讲了几句怪话，就因小失大的跟人家打架呢？

二憨抱完第三趟竹竿都回来了，那个尖嘴猴腮的梁荣连第二趟还没出发呢。

上边的朱宝已经顺下来五六根竹竿了，梁荣笑着对二憨说：“小陈儿啊，俺发现恁干活儿真是一把好手儿，快来，俺都已经帮恁把竹竿拢好了，恁直接抱走就行了。”

二憨心想：“俺就是干活来的，这个尖嘴猴腮的王八蛋是东家的徒弟，俺跟他攀比个什么劲儿呢？他又不是替弟弟探查作坊的。”

想到这，二憨就不生气了，他开心的抱起竹竿，一趟又一趟的搬运起来。

在一旁编篓的老篾匠师父，其实一直都在偷偷的留意着二憨他们这边的情况。

老篾匠见二憨干活实在，舍得下力气，面对梁荣的偷奸耍滑，也不跟梁荣一般计较，于是越发觉得这个做短工的小伙子是真不错。

接下来的几天，老篾匠又指派二憨干了许多活：

锯竹段；

剖篾片；

上山伐竹子；

修剪竹枝；

从山上往下扛青竹竿；

用修剪下来的竹枝捆扎扫把；

泡青竹；

郁青竹……

连续七八天的时间，老篾匠停下了大部分编织类的技巧活，一直带着二憨和他的七八个徒弟干力气活儿。

二憨干活舍得下力气，既用心专注，又从不偷懒，没过几天就博得了学徒们的认可。

老篾匠更是毫不掩饰的表达着他对二憨的喜爱：“若水啊！这青竹竿至少要在清水里泡上十天，要把竹子里的甜浆都泡出来，这样它就不爱招虫蛀了……

泡好的青料，还要用火郁一下，‘郁’就是用火烤，带着水在火上来回这么一走，水干了，竹子微微有那么一点点变色，这就行了……

用火烤是为了把暗藏在竹子内部的虫卵烤熟，这样的竹篾就会更加坚韧耐用，还不易生虫。

郁的时候要注意距离和火候，郁的轻了虫卵还没烤死，那就白郁了；

郁的不匀，竹竿变色就不均，劈出来的篾片深浅不一，做出来的活就不漂亮了……”

二憨听得是津津有味儿，而老篾匠身后的三徒弟赵项虎，此刻脸上却是阴晴不定，看向二憨的眼神里充满了凌厉的警告意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