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翠花把锄头往地上一横，说道：“坐下吧。”皮智力一直低着头，半个屁股挨着锄头一端。心里想，这戏文里百年修得同船渡，我和她同锄坐得修几年。
“兄弟，你啥心思我懂。”苗翠花语速很慢，也很动情。都说女孩的心思难猜，男孩的心思一猜就明白。你知道不，我是个寡妇，我比你大，我家大哥横。”
皮智力垂着胳膊，身上在扭动，他痒啊。
“兄弟，你听到了吗？你跟我好我就是害了你。你说话，你不说话就走，我干活。”
说着站起来就要拿起锄头，皮智力憋出一句话道：“你说跟我好怕害我，我不怕，那你就跟我好了吗？”
苗翠花没想到他来这句，急道：“这是两码事，你不懂。那边路上来人了，明天早上来，再说。”
皮智力头也不抬，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抓着后背。他并没有回家，他知道他爹肯定在找他，等着他的是家法伺候，只要明天还能见到她，就不在乎。他跑到麦场里柴禾垛坐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晚上天刚擦黑，就在苗翠花家地头潜伏起来。趴着，饿了，就薅把草往嘴里填，一把把填，还真管饱。现在没有睡意，蚊子叮着他也不允许睡，他像只的狼，两眼发光，守候着心上人，一旦发现，就迅即冲出去。他用草和树枝编了一把扇子，她可以用它驱赶蚊子，看着月亮西沉，星星也淡了，能听见村庄鸡叫了。
一个黑影慢慢移动，是她。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已经从战壕里爬出来，去迎接她。他离弦箭一样冲出去，快到她面前脚步慢了下来。
“昨天我说的话听懂了吗？”
这时远处传来吵杂声，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苗翠花着急道：“你快走，是村里的人。”这时人已经很近，陆续还有人赶来，把他俩围住。
来的是苗翠花婆家的人，一个魁梧大汉，大老远就喊：“败坏门风啊，抓住那个小子，往死里打！”
这时已经有人拿着绳子把智力五花大绑起来，智力不挣扎，不说话，不抬头。这时魁梧大汉，骂道：“你个狗叉的！”手起扁担落，直接砸在左小腿上，智力啊了一声，单腿在地上，想站起来，脚一用劲，又跪下，这时疼痛钻心，顿时汗如雨下，这时鼎沸的人群还没散去愤怒，蒲扇般的手掌打在还稚嫩的脸上，智力脸上火辣辣的。
不是难过，不是疼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掉眼泪，他抽吸着鼻子，终究没有哭出来，智力这时早已经倒在地上，两腿交叠着，一动不动，似乎在说爷就这姿势，认了。
齐知味拿下耳机问道：“皮智力和苗翠花就是你父母吧，怪不得我上次见你父亲腿有些走路不便。我想听解放前你爷爷在重庆和在旭州的故事。”
皮九度不快道：“不珍惜劳动成果吧，按照顺序听。我爸和我妈被后来被我爷爷救回来了，被赶到了湖里的棉花地里，在那有的我。你听完后再说。”
齐知味戴上耳机继续听：
两人共同经历了责难，携手走向皮耀祖给预备的地方。本来智力话就不多，经历多少风雨，能和心爱的人相互搀扶，只领略这份幸福已经够他在路上回味了，所以一路上有你，痛一点也愿意，就算这辈子注定要和你分离。当然他们不会分离，所以他再痛更愿意。
只是走这么久，翠花不说话，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是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吗，还有什么顾虑吗？他不敢问，怕惹起她的情绪。晨雾散后有晴天，时值秋初，野草尚绿，已有野鸟在空中打着转，雾水打湿了两人头发，智力伸出右手摸摸翠花刘海，翠花下意识的躲避，自己用手捋了捋头发。
“快到了，要歇歇吗？”
“我不累，到地头歇歇。你爸做的对，想的周全。咱俩在一起，十里八村的议论让你家抬不起头。”
“我知道你心里憋屈，让你伤心了。”
“没有，离认识我们的人远远的，我觉得自在。”
苗翠花看着眼前还是孩子的男人，坚毅果断，又有点稚气的脸，笑了笑，说道：“再往前走吧，看看咱们的家。”
这段路，两人刚才已经打开心扉，路上有说有笑，很快看到了“家”。
这不得不佩服老皮的用心，绵延芦苇塘，都有浅水，就这一个区域是高地，而且比周边高出一米多，从外界进入这里的芦苇、杂草已经被碾平，形成一条路，还用石头修了三级台阶，房子是用芦苇织成的帛，成人字形，用六根树桩做柱子，稍细木材做梁，地上用砖铺成，屋内有两张床，每张床上有两床新被子，床下放一口袋面，半口袋米，一个矮桌放在屋中间，四个小板凳。
屋外约有一分地芦苇都被连根拔除，可以当做院子。屋门左侧有一只土灶，灶上油盐酱醋，锅碗瓢勺俱全。灶左侧五六米处是个人工水塘，有六七米深，可以当饮用水。
两人坐在床上相视一笑，在彼此眼中都看出了满意，苗翠花说道：“你到床上躺一会，我去做饭。”
智力拉住她的手，说道：“坐一会吧。”
翠花顺从点点头，说道：“屋前屋后可以种些菜，用芦苇扎个篱笆，做个鸡圈，等你腿好了，我们再开点田，种粮食，只是不知道这屋下雨会不会漏雨？”
说着用手使劲掏了掏芦苇帛，发现芦苇帛是两层的中间夹着厚厚的塑料膜，说道：“想的真周全。”
智力略带自豪地说：“我爸那可是能人，能文能武，解放前在城里见过大世面，做事周全，明事理。”
“你怕他不？”
“怕也不怕，怕吧。”
“那你还敢和我好？”
“因为你好，还有因为我倔。我认准的事情就不回头。我小时跟村里人玩泥球，我输了，输的裤子也给人家了，他要回家，我就不让他回，他跑，我就追，追到他家，非得跟他再拼个输赢。”
翠花呵呵笑道：“你这是赖。”
“我赖吧，就赖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