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驳风云传

《骑驳风云传》

第六回 天妖地孽,山河侠,赈钱粮(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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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嘉仁走上两步,围着黑马转了一圈,低声说道:“头上锐耳批秋竹,脚下高蹄削寒玉。始知神龙别有种,不比俗马空多肉。古人诚不欺我。”杨重梧自得此马以来,一直觉得这黑马与普通马有些不同,力大惊人,奔跑如飞,脾气也大,除他以外无人可骑,却始终不知道这马是什么品类,见谢嘉仁绕马而行,双目炯炯,料想他应该是认得的,便双手抱拳,问道:“谢大侠,请问这是什么马?”谢嘉仁一脸惊讶,看了看杨重梧,反问道:“你不知道?这马你从何处得来?”杨重梧便将在格尔木的骡马市场中十两银子购得的事情说了,谢嘉仁摇头说道:“想来这马是与你有缘,此马名为‘乌骓’,天生龙种,万金不易。当年西楚霸王项羽的坐骑便是‘乌骓’,因它通身乌黑,四蹄皆白,奔行如飞,所以又有个名目,叫做‘踢雪乌骓’,天生便有一种霸王之气,其它的马都有些怕它。”

陆掌柜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那黄骠马我还以为不差,哪知到它跟前,便如同老鼠见猫一般。”李时珍除乐医药以外,其他诸事都没有兴趣,听到他们只是说马,便百无聊赖。谢嘉仁又跟杨重梧说起如何喂马如何养马,杨重梧认真听着,大有收货,不由得频频点头。正说话之间,一抬官轿到了门前,谢吟风快步上前与轿内之人小声嘀咕几句,便回来躬身对谢嘉仁说道:“老爷,江知州前来拜访。”

陆掌柜与杨重梧一见谢嘉仁有事,便拱手告辞,李时珍还是和杨重梧并肩而行,杨重梧知道只要让这个书呆大夫打开话匣那定然是没完没了,便抢先对陆掌柜说道:“陆老伯,你是今日赶回崞县还是在忻州住上一宿,明天再回去?”陆掌柜抬头望天,日渐西斜,看来已是申牌时分,就说:“便在忻州住一晚上,明日趁早赶路,重梧,今晚我们爷俩喝上三盅。”杨重梧知道他是因谢嘉仁答应拨给粮草被服,心中大石落下,自然高兴,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当下笑着说道:“那好,我也明天再启程去保定,今晚陪老伯饮酒。”李时珍说道:“我住在前面那家通达客栈,重梧老弟,就住那里如何?”

三人到了通达客栈,见店内陈设质朴,房间也还干净,便叮嘱店内伙计将马牵到后院喂上好草料,又要了两个房间住下。店伙打来热水,杨重梧刚搽了把脸,便听到有敲门声,打开一看,李时珍捧了几本书站在门口。杨重梧让进房中坐下,看那三本书都是李时珍自己撰写的,有《奇经八脉考》、《濒湖脉学》以及《本草品汇》,杨重梧认真翻读,觉得与《胡青牛医经》可以相互印证,若说奇巧医案,比之《胡青牛医经》略有不足,但论其见解之详实精要,却要略略胜出了。杨重梧也是对医术痴迷的人,边看边问,所提及问题,都是切中关键,李时珍曾花大量时间精力佐证过的,不由大起知音之感,杨重梧偶尔也谈些自己的不同见解,李时珍必争论半天,争论过后,一五一十,认真纪录下来。李时珍后世被尊为“药圣”,著述有《本草纲目》,其中也不乏杨重梧之功,只是这都是后话了。

两人探讨草药医术入神,等到陆掌柜过来敲门叫去大堂吃饭时,才发现天都快要黑了,却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已过去了近两个时辰。找了角落上的一张桌子,陆掌柜就着菜谱,要了当地最有名的过油肉、鹌鹑茄子,见有道黄河鲤鱼炖豆腐,便也点了,另点了四样时令菜蔬,打了一斤汾酒,跑堂大声报了菜名,不一会,菜就流水界的端了上来。几人正吃之间,大堂内奔进来两个人,一进到店中便在一张空桌子旁坐下,正对门口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浓眉大眼的魁伟汉子,旁边是一个拿烟枪的干巴老头,不时小声咳嗽,两人神情有些紧张,不时地向门口望去。李时珍看着那魁伟汉子,突然站起身来,大声喊道:“戚将军。”那汉子望他一眼,将手暗暗一摆,李时珍没有留意到他的手势,便要走上前去,杨重梧一把将他拉住,低声让他先坐下。

李时珍刚刚坐定,大堂门口有两个人如山一般移了进来,这二人一样形状,都是身躯雄壮头大脖子粗,两人相貌也是一样,只是一个脸皮白些一个长得如乌碳一般。二人往店内看了一圈,径直走到那魁伟汉子桌前,黑大个正对着他坐了下来,白脸的站在他的身旁。陆掌柜给杨重梧斟了一杯酒,在他耳边低低说道:“这二人是晋中黑白无常,是东楼门第三层的人,他们兄弟俩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恶人,手底下倒真不含糊。”杨重梧端起酒来敬陆掌柜一杯,这几日他已把陆掌柜给的名单看过两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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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楼门中人的名字都已在他脑中,只是未曾见过不知其人,所有的名字当中,能对上号的,只有酒色财气四人,还有东方剑,这些他都是见过的,这几个人的形貌,深深印在脑海之中,就是因为他们,义父至今生死未卜。

黑无常一双牛眼望定魁伟汉子,瓮声瓮气地开口说道:“一张纸,两条命,你自己选。”他脸色乌黑,说话时露出的牙齿倒是极白。那个魁伟汉子沉声说道:“两位从邢台一直追至忻州,就是为那张图?我看二位也都是条汉子,却为何要为倭寇驱使?如果只是为钱,就请开个价来。”黑无常嘿嘿笑道:“价码我刚才已经开过了,就是两条命。”魁伟汉子长吸一口气,毅然说道:“为了沿海千万百姓,我绝不可能将图给你,你有本事便自己来取吧。”

黑无常依然坐着,突然伸出擂钵大小的拳头向魁伟汉子当胸一拳击到,速度奇快,魁伟汉子反应也不慢,伸右臂一格,黑无常变拳为掌,手腕一翻便抓住了汉子的右腕,魁伟汉子运气回拉,气力不及黑无常,反而被拉近一尺,便伸左拳直捣黑无常的面门,黑无常左手一格一翻掌,又将他的左手腕也抓住了。魁伟汉子沉腰扎马,黑无常倒是一时拉他不动,只是脸涨得通红,看来是已出全力,他弓马娴熟,于战阵之中冲杀,所向披靡,而这种闪展腾挪近身搏斗的功夫,却远不及这些武林人物了。

那干巴老头突然烟枪一扬,直向黑无常手腕点来,黑无常两手一松,右掌一钩,想抓住那烟枪,干巴老头烟枪一斜,黑无常看得分明,那烟枪直指自己手掌上的“劳宫穴”,便蓦然收回手掌,站了起来,冷笑说道:“原来还会点穴,我倒是小瞧你了。”踏前一步,双手做虎爪之形,中宫直入,直抓向老头的咽喉,干巴老头伸烟枪来点他腋窝,黑无常略一侧身便已避过,此时见黑无常的虎爪离他咽喉不过尺半,便后退一步,烟枪顺势点向腰间,黑无常左脚飞起,以极诡异的姿势踢向烟枪,干巴老头只得又退一步,烟枪敲他足踝,黑无常右爪下抓,干巴老头回撤稍慢,袖子已被虎爪带到,将袖子撕去一幅,幸亏未伤到皮肉。三招一过,干巴老头已经不敌,那边魁伟汉子抽出朴刀与白无常也动上了手,更是险象环生,一刀砍空,被白无常一脚踢中受肘,单刀脱手飞出,白无常左手一勾右爪一带,魁伟汉子立足不定,扑倒在地,白无常如巨灵神一般的右脚踩在他的后背上,那汉子已经挣扎不得。干巴老头想要扑过去相救,然被黑无常左一爪右一爪的自身都已照应不过来,心中慌张,一不留神右手小臂被抓,鲜血淋漓,紧接着黑无常虎爪挺得笔直,如剑般直刺咽喉,干巴老头自知已闪避不开,心下一凉,便竖起烟枪横砸对手的腕骨。

黑无常嘿嘿冷笑,他皮糙肉厚一身硬功,烟枪即便打中他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而老头的咽喉必然被他刺中,忽然觉右侧风声大作,急忙缩手,还是被一股劲风扫到,手指处火辣辣的生疼。听得左边墙壁发出咚的声响,定睛一看,是一根筷子直插入板壁之中,余势未衰,兀自发出嗡嗡的声音。与此同时,白无常看见一个蓝衫青年挥掌击来,掌未及身,呼吸已是一窒,急忙用手去架,顿觉一股大力沛然而至,抵挡不住,连退了三四步方才站稳身形。干巴老头与魁伟汉子同时脱险,干巴老头疾奔过来,一把将汉子拉起,魁伟汉子嘴角流血,刚才被白无常用脚一踏,内脏震动,受了轻伤。黑白无常并肩站立,看着眼前的这个蓝衫青年,同时“咦”了一声。

这蓝衫青年正是杨重梧,眼见两人形势危急,便掷筷出掌,解了二人之厄。黑白无常是孪生兄弟,出生时因形体过大,他们的母亲产下他们后便油尽灯枯而亡,父亲是太岳山中猎户,颇有些捕猎的本事,因没有乳汁抚养,便只得给他们灌些米汤,偶尔捕获些哺乳期的豹子、野狼,便挤出些奶给他们吃,二人却长得十分雄壮,十岁时便有成人大小。及至这兄弟两个十三岁时,父子三人在太岳山中救下了一个被群狼围困的采药人,采药人已经被狼咬伤多处最终不治,临终前将一本虎爪拳谱送了他们,两兄弟照书修习,二十岁后在晋地一带,就没有遇到过敌手。今年他们二人三十一岁,这十一年来与人动手三十九次,便有四十七人丧生在他们的虎爪之下,因出手狠辣,两兄弟又是一白一黑,被武林中人称为黑白无常,是为索命无常之意。

二人也算本分,还是以捕猎为生,只是生性贪财,两年前有东楼门的人找上他们,每年给黄金五十两,他们兄弟都是浑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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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黄澄澄的金子,便应承了下来,兄弟俩武功不弱所以入了东楼门后被排在第三层,可没什么头脑,东楼门自然也不怎么倚重他们,所以他二人平时倒也没什么事情,这两年中只接了三次任务,两人拿了金子也乐得清闲。直到前天,才又接到东楼门的指令,让他二人截了这魁伟汉子,拿回他身上的一张地图,眼见就要得手,却又突生变故,而拦阻他们之人,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小子。刚才交手一招,黑白无常知道这个人是个劲敌,虎吼一声,一左一右,同时扑上,四爪挥出,动作迅捷,势大力沉,隐隐有风雷之声,杨重梧脚步一错,在四爪的间隙中穿了过去,右掌回扫,黑无常双手一架,白无常一爪脖颈,一爪腰腹,杨重梧吐气开声,右掌催力,黑无常招架不住,撤身回走。杨重梧双龙抢珠,后发先至,白无常见两指离眼睛不远,连忙收回两爪,去格杨重梧的左手,胸腹之间露出空挡,杨重梧右掌如风,直拍过去,黑无常又双掌抵住。三人转瞬间斗了三十余招,黑白无常不时大声吼叫,二十根手指时不时的抓在桌椅板凳上,木屑横飞,桌歪凳翻,杨重梧却是好整以暇,大是行有余力,边上李时珍在给那魁伟汉子拿脉,而干巴老头与魁伟汉子睁圆了四只眼睛看着,连呼吸声都粗重起来,陆掌柜眼睛偶而瞟一下三人打斗,便又自斟自饮,神情一点也不紧张。

白无常见久战无功,焦躁起来,一式黑爪掏心,中宫直进,杨重梧左掌斜切脉门,喀嚓一声,白无常手腕已被击断,右掌无中生有,忽上忽下,无声无息,却来得极快,白无常闪避不开,被一掌印在前胸,往后便倒,鲜血狂喷,黑无常大惊,眼见杨重梧第二掌又至,想都不想,和身扑在白无常身上,右手向后格挡,又听得喀嚓一声,右手上臂骨已被打折,黑无常吃痛,牙关一咬,把嘴角咬出血来,他依然挺身而立,将白无常护在身后,眼见杨重梧第三掌出,他左掌一立,准备硬接,其实他心中明白,这年轻人掌力远胜于他,这一掌接实了胸腹间必然受伤,可若起身让开,白无常定然是有死无生。

看见他们兄弟拼死相护,杨重梧掌至中途缓缓放下,黑无常一时莫名所以,瞪着一双牛眼,望着杨重梧。杨重梧走上两步,黑无常神情绷紧,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杨重梧脚步飞快身形已在他的左侧,黑无常大惊,正要转身,耳旁听到声音:“退出东楼门,放你们兄弟走路。”话声一完,杨重梧又已离他三尺,黑无常稍做思索,便重重点头,杨重梧又上前一步,将左手手掌贴在白无常的后心处,黑无常神情一紧又要挺身上前,见蓝衫青年朝他微微一笑,猜想他并无加害之意,此时两兄弟一受伤一昏迷,若这青年有心要取他二人性命,现在他二人已横尸于地了,当下便停住不动,杨重梧将真气徐徐注入,片刻之后,白无常吐出一口淤血,大声呼痛,黑无常喜形于色,知道弟弟捡回了一条命,他手臂已断,不能抱拳,朝杨重梧一躬身,郑重说道:“汪大汪二谢过大侠活命之恩,以后大侠有什么用得着我们兄弟的地方,汪大汪二随叫随到,请问大侠尊姓大名?”杨重梧双手将他扶住,答道:“我叫杨重梧。”他左手拇指在黑无常右手臂的手三里处按揉两下便放开了,黑无常神色一愕,断臂处疼痛大减,他将名字记下,回身扶起白无常便离店去了。

直到此时那魁伟汉子才松了一口气,苦笑着对李时珍说:“李御医,先前被这二人追杀,怕连累到你,所以不敢相认。”李时珍现在已经明白其中缘故,便给陆掌柜和杨重梧介绍道:“这位是戚继美将军。”陆掌柜肃然起敬,站起身来拱手道:“原来是抗倭名将,戚家两兄弟是东南沿海的屏障,有你们兄弟在,倭寇这些年才收敛了一些。”于是各人通了名姓,那干巴老头叫做伍青彪,是戚家军的水军教头。戚继美对几人小声说道:“大倭寇汪直带有两万人马驻扎在宁德东边的一处神秘岛屿,因岛屿四周暗礁丛生,并时常伴有海底暗涌,所以基本没有人敢去。最近军中得到消息说有一个航海的人多年前曾经到过这座岛上,并绘下了航海路线图,我便与老伍赶去邢台求那人给了这份航海图,却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一路被人追杀到这里,若不是这位杨兄弟出手相救,我和老伍可都丧命在这里了。”说着和伍青彪二人都向杨重梧行礼,杨重梧忙抱拳还礼。五人便安心坐下吃饭喝酒,席间戚继美见杨重梧身负绝艺而不骄,着意结纳,杨重梧也敬他是抗击倭寇的大英雄,除了李时珍不饮酒,其他四人酒喝得爽畅,直到亥末,方尽兴而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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