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修之一剑封疆

《道修之一剑封疆》

第18章山中有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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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家小楼的廊桥很长,红漆木板拼接在一起,直通后院人烟冷落处。

肖信在走廊的尽头推开了一扇窗子,自己侧坐在窗檐上,手里拎着一壶清酒。他不急,他要慢慢喝,把里面藏着的苦涩与甘甜,一口一口,分明地抿出来。

这里没人,七月欲逝。即将迎来的八月人间,无论南北都将是一片金黄。

酒家的后院里有一棵槐树,树梢已经肉眼可见地冒了枯色。偶尔,有堂风吹过肖信的发梢,遂即落在那棵老树上,轻微地掀起一阵摇动,不疼不痒。

没有人声,天地静的仿佛空无一物。抬头是能一叶障目的老树冠,望不见天。是时,日头西落,藏到远方,逐渐也会没有光。

肖信触景伤情,口里的酒苦涩、辛辣,不像花酒那样,里面还能藏着半丝甜味儿。

他想起了林楗,想起了林楗的母亲,又想起了那一个破栈里的寻常百姓,他们都是凡人,却也都是因为自己而无辜被屠戮的受害者。

他肖信不是哪一派的宗主,他就是无霜阁的大弟子,也是顾云舟唯一的徒弟。

兴许是认错了人,肖信这么想,定是他和顾云舟的锋芒太耀眼,才让那群人错负了。

逃避虽然可耻,却是眼下唯一能得解脱的方法。

顾云舟心里极不安稳,他太想知道答案,到底是谁?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源头是不是魔教?更何况现在肖信已经起了疑心,恐怕是瞒不住他太久。

但是,顾云舟总觉得事有蹊跷——这两起杀人灭口的案子看似都为一伙人所为,但是有些细枝末节却像极了有人刻意模仿。

必须深究才能探寻到真相。

今夜他便去问问附近掌管人事的土地仙,尽早弄清魔教弟子的意图,还能免去不少祸患。

只是这里的土地庙在城外一处荒郊野岭上,骑马穿越整座县城,定会招来守城官兵,徒生事端。

‘现下,恐怕只能行御剑之术了。’顾云舟转念一想,如今夜色已沉,万家灯火熄,御剑在天并不会惹人眼目,也算是唯一的万全之策。

他将剑从鞘中拔出,又施法掩其锋芒,才使出招这天下绝学。

风在耳边撕裂开,阴谲呼啸着冲人扑面而去,又在倏忽之间分散离开。

离地十丈之高,天色又混沌阴沉。多年未再御剑,顾云舟也有些不稳妥,只能全身心投入其中,生怕疏忽大意。

大约一炷香后,霜晨剑终于停落在山林里一座破烂不堪的小土龛前。

顾云舟一拂袖收了剑身,将其重置于剑匣之中。上前,将霜晨剑献祭一般摆在了几个陈旧香坛之间,又在自己的左手掌心划出一道血痕,抹在剑珥上。

待到他做完一切之后,只见原本月明星稀,静寂无风的苍穹之中天云突变,霎时间,阴云密布,且乍起了雷鸣电闪之音,响彻云霄。

只是,这九天之上的雷声虽震耳,却始终不见雨点落下来。

顾云舟朝土地庙拜了三拜,又道:“弟子顾云舟前来拜会镇守在此地的神明,还请纡尊降贵,一显神通,为弟子解惑答疑。”

语罢,顾云舟遂即听到一声懒懒散散的嗓音从小土龛里响起:“嗯……”紧接着,从里面走出来了身高不足五尺的“小人儿”——身着金缕衣,头戴高帽,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抻了个懒腰,满不情愿的走到顾云舟身前。

“就是你叫本小仙来的?”土地神看着眼前白衣附身,身形修长的顾云舟,满脸写着不耐烦。

“正是在下。”顾云舟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大礼,恭敬道:“吾乃无霜阁阁主——顾决,前来寻仙尊答疑。”

“顾,顾决?你,你不是那个天!唔……”土地公知道自己言之有失,万万不能泄露天机。连忙捂住了嘴,话锋一转道:“咳咳。你说吧,找我什么事。”

顾云舟沉思了片刻,郑重道:“吾携弟子肖信从清凉峰来到此地,一路上被妖孽邪魔纠缠,已经多次招致血光之灾,连累了无数无辜百姓。弟子只想知道,此些是不是魔教弟子所为?”

闻此,土地公叹了一口气。背过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皱着眉头,面露难色道:“行了,你先免礼吧。”

顾云舟这才松了一口气,这话意味着今夜他没白来。

“顾决,你本能炼化成仙。这又是何苦?世间万物都有其命理定数。你身为修仙之人,难道还不清楚一切自有天命吗?”

“弟子自然知晓天命圣明。”顾云舟缓缓低下了头。但是,紧接着又抬首,道:“只是弟子从前欠下的债,总要自尝恶果。”

闻此,土地公捋了一把胡须,长叹一口气道:“既然你心已定,我也无法阻拦。顾决,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不能尽数告知,但是此些种种并非全为魔教之过。目前肖信还没有人身之危,前方的路更加险峻,你们好自为之吧。”

语罢,天上惊雷撤离,阴云也逐渐散去,天地之间又恢复了常态。

世人熟睡于深夜,只认为是天神作法,并不知晓方圆几里之内发生的一切。

见土地神要走,顾云舟赶紧躬身拜别:“多谢神明相助,弟子无以为报。”

“哼!”土地神本要钻回那破土包里,听这一说,即刻转过身,跳起脚,右手颤抖地指着顾云舟,气急败坏道:“你要是真想谢我,你就让这破地方给我修葺一下土地公庙,好歹本仙,本仙!也看管此地十里八方。你看,这!就这!破香炉都十几年没人供奉了。”说完便一脚踢翻供坛,随后庙前升起里一溜青烟,人也消失不见了。

顾云舟微微扬起嘴角,从神龛前取走霜晨剑,转身御剑离去了。

难得一夜好眠。

越向豫州的深处走,不难发觉,此地山岭重重,有诸多关隘需要跨越。而郡都洛阳就藏在这些崇山峻岭之间,任谁想要一窥牡丹花城的繁华,都必须翻山越岭才能抵达。

乘舟五日,又舟车十日,肖信顾云舟终于站在了横亘在他们身前的那座高山之前。

从客栈出来时,店家曾告诉肖信,他们将要跨越的那座山,至今唯有几人真正算是攀了过去,除此之外,均为绕道而行,还有一些人,登上山后不幸遭遇山洪滑坡遇了难,罹患而逝。

“这山当真这么难越?”肖信抬眼望向山林深处,只见树林荫翳,仰之极高,不可见顶。

闻此,顾云舟并未直接回答,反倒是回问道:“你可知晓此山名号?”

一听,肖信就知道这山绝非寻常。

若为一般山泽,顾云舟绝不会问出此话,所以可断定——此山不可小觑。

肖信把剑鞘安置身后,思索徘徊了几圈,脑海拼命回忆从前顾云舟给自己讲过的诸峰——其中,以五岳为首,山势险峻,深涧穿行,其景色与风光俱为俊美。千百年来名扬天下,为后世传颂向往。

‘不会眼前的这山,就是其中之一吧!’此想法一在心底浮现,肖信立刻驻足瞪大了眼睛回望站在原地的顾云舟。

“我想到了!是中岳嵩山!你在无霜阁中讲学时说过——嵩高惟岳,峻极于天。1”

看着肖信那副激动样儿,顾云舟不禁莞尔,走到人身旁,望着此山,微微颔首道:“不错,萃两间之秀,居四方之中,窿然特起,形方气厚,故曰嵩高。2你眼前的这座山便是嵩山。”

“我说为何世人皆言此山难越,至今登顶者少之又少。而想一探究竟,前赴后继的人又那么多,原来根源在这。”语罢,肖信动身便要进山,却被人拽住了衣袖。

“嵩山立于此地千年有余。隔绝外世,人迹罕至,所以山中的精怪鬼神也多。寻常人进到此山,若是运气好,倒是可以走得出去。”

顾云舟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他今日要挫挫肖信锐气:”大多数时候,都会遇上些修炼了百千年的小妖。妖精炼化修为,若以人的心魂修渡最为有效。所以,对外宣称罹难的百姓,实际上大多都是被这山里的东西给杀死了。”

听完顾云舟的这一番话,肖信的表情定格住了,嘴角微微抽搐,“啊?!原来是这样啊……”

“怕了?”

“谁,谁怕了!”肖信耳尖泛红,“不就是些魑魅魍魉吗?反正我有霜暮剑,谁怕谁!”

闻此,顾云舟嘴角一勾,“走,进山。”

嵩山势险,难以攀援。然而,在这即将入秋的时节,山上枫叶微红,绿树仍翠,万般色彩皆融杂在此山之中,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引人入胜,不由得流连忘返。

是时,半山腰的路还不算太陡,肖信跟在顾云舟身后往上爬。一路望东望西,将沿途的美景尽入眼底。

无一人说话,唯能听到山林间的鸟啾声,远处好像也传来了流水潺潺的叮咚声响,不断引着来客向山的中央走去。

像他们俩人这样不停的走,观赏美景的同时却也极其消耗体力。终于,二人在攀行了一个时辰后,都觉得口干舌燥,爬不动了。

“前面有一口山泉,泉水甘甜,咱们到前面休息休息。今夜若能攀到山顶,下面的路就好走了。”顾云舟揩了一把头上的汗,如是说。

“好,多谢师父了。”

又过了半刻钟,他们才走到顾云舟口中说的那个位置。

此泉位于二岭之间,前方是万仞高山,此处是清澈潭水。如今七月流火,越往高处走,越能发现——从一叶一木的变化之中可以知晓秋日何时悄然而至。

万树红花,百木染霜。肖信惊愕于这自然美景之中,愣了好久,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我去接一些水吧。”

闻此顾云舟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万事小心。”

“知道了,放心吧。”

就在肖信刚离去的不久后,顾云舟站在原地勘查,他闭目屏息,独凭借嗅觉和听觉去感受事物的变换。蓦的,顾云舟突然睁开双眼打量四周,觉察到周遭好像有些异样。

此山之中虽生有千万种花朵,但是在这百中气味混杂之中,他还是嗅出了一丝异香。

香味虽然被人刻意遮掩,但是那漂浮在空中的丝缕味道极其扑鼻,即使是世上最浓韵的香料也不及此千分之一。

‘此地果真有妖孽作祟!’顾云舟急忙转过身,朝肖信刚刚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见站在远处的人已经喝完了山泉水,朝自己走来。

看似安然无恙,可顾云舟的眉头却不自觉蹙在了一起。

“师父,这水可甜啦!你也尝尝。”肖信满意地抹了一把嘴角,将手里盛水的树叶递给眼前人,却看到顾云舟表情冷峻,正满眼担忧地打量自己。

肖信的心颤了一下,笑意收敛,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低声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云舟不敢掉以轻心,一字一顿道:“有妖气。”

“并且,不是寻常妖精。很有可能是炼化千年的神物。”

肖信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更是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身侧的霜暮剑。他感觉到剑身在鞘内轻轻晃动。此剑通灵,在炼化过程更是多了几分正道之气注入其中。

如若此地真有“秽物”,不难辨别出来。

“现在该怎么办?”

顾云舟用余光环视了一圈周遭,依旧风静波平,安静的都有些骇人。“它若不现身,我们就不必动干戈。若是那东西出来了,咱们再做决断。”

只听,顾云舟话音刚落,转瞬之间,山泉北面的那片树林忽然吹起了长风,几棵已经入了秋的红枫树叶簌簌地往下落,虽无杀伐之意却足以惹人眼目。

顾云舟从剑鞘中拔出了尘封已久的霜晨剑。今日,必有一场血光显现。

“《山海经》中的妖孽精怪,为师已经在无霜阁中已经讲学过了。凡是妖精,都有自身的局限,功法强者自可破,功法弱者,一旦掌握好了它们的缺陷,并不难制敌。”

肖信点了点头,剑鞘中的霜暮剑蠢蠢欲动,他却将其按耐住了。

看着山林之间逐渐平稳下来的风之踪迹,他问道:“师父,世间所有的妖怪都本心为恶吗?它们已在此地生活百余年,并未霍乱人间。如果那东西向我们诉出缘由,且无心害我们,我们还要将它置于死地吗?”

闻此,顾云舟微怔,手里紧握着的霜晨剑松弛了几分。他偏过头看向身旁站着的少年,那双清眸好似山泉中的绿水一般澄澈,未掺杂半分世俗尘埃。

末了,顾云舟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见机行事吧。”

1选自——《诗经·大雅·崧高》

2选自——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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