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舟话音刚落，一阵长风席卷着林间掉落的枯木枝叶，从肖信和顾云舟的身前呼啸而过。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异香”。
闻到这香味的那一刹那，肖信连忙抬手捂住了抠鼻，表情极为嫌恶地看向眼前被烟雾笼罩的巨石之上——那团隐匿起来，不知是人是妖的东西。
“呵……无霜阁阁主座下的大弟子。原来陛下要找的人就是你啊。”待烟雾逐渐褪去，里面传来了一声尖厉又姣媚的男音，听得肖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暗暗讽刺：‘这声音和这香气当真绝配。’
“你站在我身后。”话音刚落，顾云舟便将肖信拉至身后，剑锋直指那团不明来路的青烟，眼底浸霜。
此次来者不善，绝非嵩山之中可知的精怪妖魔，恐怕一路上已经盯他们很久了。
听到这妩媚声音，且他又提到了当今皇帝，顾云舟的脑海中瞬间想起了一个人，若真的是他的话，恐怕今日又是一场恶战。
“呦！老熟人啊。是吧，师兄……”
一听到“师兄”二字，肖信头皮一麻。立即侧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顾云舟。
彼时，顾云舟已然被激得怒发冲冠，眼中的寒意都快要把整座山给冻住。
“旭尧。”顾云舟挺身向前，握着剑的手腕向前一挥，蓄势待发，厉声质问道：“是长生殿里不够你逍遥？还是帝王身侧不够舒坦？你我恩怨已了，今日我不想再同你兵刃相向！”
“哈哈哈！”一长串诡谲的笑声从巨石之上传来。那黑影纵身一跃，跳下岩石。眼下缭绕周身的黑烟已经消失殆尽，人形也清晰了起来。
肖信皱着眉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团褪去的黑烟，从阴霾阵中走出了一个红衣男子，鲜衣媚相竟比女子还能妩媚上几分。
头戴无翅乌纱帽，怀中好像还抱着一团白色的东西。肖信视线往前探了探，凝眸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只白狐！
“躲在人身后，当个缩头乌龟？”旭尧剜了一眼站在顾云舟背后的肖信，鼻翼间呼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嗤。
“这么多年丝毫没变，废话还是那么多。”嘴里虽回怼着，顾云舟一刻也没放松警惕。
旭尧这人，可能旁人不了解，但他可算知根知底。当年顾云舟与同门决裂，把年至耄耋的师父活活气死，这中间多多少少有这小师弟煽风点火。
“这么多年没见了师兄，上来就要为了旁人同我起口舌之争？”那人说着，还不忘抚慰两下怀中白狐的茸毛，可那狐狸好像不大领情，不自在地在人怀里扭动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顾云舟眼神依旧凌厉，只是手中握着的霜晨剑却慢慢放下来了。
“十三年了，顾云舟，你把他保护得真好。藏在无霜阁里，清凉峰山势陡峭，山下又设结界，江湖之中，竟然都少有人知无霜阁位在何处，更别说他的下落了。”
肖信一字一字地听着旭尧说的话，眉头渐锁。
又是些稀奇古怪的话，毫无条理、头绪可言。可要是和前些时日发生的种种联系起来，只要是个人都知道其中必有玄机。
肖信此刻越来越觉得——他的身世，没有季云逸和他师父口中所说的那样简单了。
“你，到底意在何处？”顾云舟的手被怒气熏得微微颤抖，霜晨剑的剑身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寒霜，那气势像是弦上之箭，蓄势待发。
“果然，师兄脾气也差了很多。”说完，旭尧翘着兰花指，捂嘴嘻嘻笑了起来，其形态与小女子别无二致。
肖信终于忍不住白了一眼对面那不男不女的人，从剑鞘中一把抽出霜暮剑，剑锋直逼旭尧和他怀中的白狐。
过往的种种，他肖信眼下可以不去计较，但是这个人，他光用眼睛看着就生厌。
“呦呵！怎么，现在不当缩头鸟了？”见肖信也端起了手中剑，旭尧这才收敛了表情，脸上的神色也变得阴谲起来。
“本尊不和你们打，劳烦伤了自己的身子。”说着，他梳理了几下怀中白狐的毛发，随即将其放在了地上，又道：“就让我的‘小可爱’陪你们玩玩吧。哈哈哈哈！”语罢，只见平地之上一团黑烟骤起，与方才缭绕在旭尧身边的无差。
转瞬之间，人烟俱散尽，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见人已走，肖信手腕一转。剑锋回绕，不再直指地上那白色的一团，而是稳稳地悬在地面半尺之上。
看着缩在大石头旁的一团白色棉花球，肖信忍住没笑出声，“师父，旭尧说的，‘小可爱’就是她啊。”
地上的小狐狸好像听懂了人话，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雪白一团，好看又好玩。
惹得人直想往怀里塞。
“她并非是普通狐狸。”见肖信如此懈怠，顾云舟紧盯着那团白色，提醒道：“此为天狐，是圣物，功力极强，你我二人联手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哦。”肖信挠了挠发顶，又道：“可是我们也没有伤她，她为什么要和我们打架啊？”
顾云舟：“”
“她的主人是旭尧。十年前，天雷降世，白狐触犯天条被贬下界，在丛林被鬼怪所伤，旭尧无意之中救了她。天狐要报恩三次，才能还归天界，否则就会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顾云舟叹了一口气，肖信心里如此清明，还不是他教出来的？
“所以不是她要杀你，而是她的主人命令，无法违背。”
天狐在顾云舟话音刚落的那一刻瞬间睁开了两眼，死死盯着肖信和顾云舟。身体拨弄到旁边的草堆，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肖信的听到了异动，不自觉地转过身，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当他的眼神对上天狐那双眼睛的时候，肖信身体不禁微颤了一下，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肖信心底油然而生。
他从未见过这小东西，可是为什么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待那天狐拱起着身子，朝顾云舟和肖信这边走来时，肖信这回才彻底看清了她的双眸。
那是一双异瞳，左眼似黄色琉璃宝珠一般，闪闪发亮；而另一半则如同一颗蓝色玛瑙石，晶莹剔透。
肖信的手缓缓握上了悬在地面之上的霜暮剑，神色晦暗不明，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慌。
“无双。”顾云舟察觉出肖信的心绪，见那人面朝前方，紧张的神情，宽慰道：“避免正面打斗，守为上策。天狐善于媚术，切忌被幻象迷惑了。”
“师父……”肖信逐渐转过头，满眼认真地看着顾云舟，缓缓道：“她身上的杀戮之气并不重。若有心感化，并非一定要兵刃相向。”
看着那人坚决的神情，顾云舟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说道：“可以，但是定要小心。若有异样，我会直接出手。”
肖信慢慢地放下手中的霜暮剑，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一步一步地朝那抹白色身影走去。心里默念，‘没事，没事，万物有灵，和平……和平共处。’看着眼前的白狐爪子已经伸了出来，肖信心尖一颤，咽了一口口水。
“你怕我，是吗？”
忽然，好似从远方传来一个声音，直叩肖信的心房，他向前的步伐霎时顿在了原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周遭，没有发现什么人。就在灵光一现，肖信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抬头，直视眼前的白狐，心里瞬间了然，是这个小东西给他传了心魂。
“我可不是小东西，我比你大了好几百岁呢。”天狐的声音明显缓和了下来，但是模样依然凶猛，爪子不断挠着地面，好像随时准备进攻。
“你能读心？”
肖信离她一丈之外，停下了脚步。
“即便我知道你心中所想，那又如何？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住，哪还会管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
肖信深吸了一口气，默然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想伤你。”
“那又怎样，你能让我回天界吗？”
“刀剑无情。如若你死了，只会堕入轮回，再也无法重返仙界。”
“真是自大。”天狐发出了一声嗤笑，“几百年的修为，你说杀就杀？好，肖信，我知道你没有杀念。如若你能受得住我一爪，仍旧不死，那我就饶了你。”
肖信看着身前的天狐，只见她的身躯徒然倍增，居然一刹之间长成了一个庞然大物。立于林间，百木失色，连旁边的巨石都显得渺小无比。
紧接着，她身后生出了九条尾巴，白毛细翎。在空中摇曳，百媚千姿。
肖信闭了眼，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