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西夏

《流沙西夏》

033相克相生

上一章 本书简介 下一章

两百多年前,吐蕃王朝盛世繁荣,吐蕃王松赞干布先后征服了苏毗、羊同、白兰、附国、嘉良夷等诸羌部,甚至连原属鲜卑的吐谷浑也成了他们的属部。

吐蕃人对被征服者从不手软,不是放逐便是奴役,可是,他们偏偏对弥雅人手下留情,不仅如此,松赞干布还曾娶了弥雅王的女儿茹雍为妻。

弥雅与吐蕃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可有时候相似的地方太多,反而不能相容,就像爱到了极致可能就是恨,相似的地方太多,就如同镜中的另一个自己。

他们都是在雪山下繁衍生息的游牧民族,他们都住帐篷披毛毡,他们都相信万物有灵,他们都爱唱歌跳舞。

他们就这样,养着马和羊,追逐着肥美的水草和甘冽的溪流,一边友好相处,一边又倒戈相见,一边相互交融着,一边又相互排斥着。

他们就这样,热辣辣地、滚烫烫地相生相克,相克相生。那么自由、那么浪漫、那么粗狂、那么骄傲……

司铎督骑马围着凉州城转了一圈,看着壮美山河,突然有种莫名的情愫生于心底,可连他自己都不知这是不是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与眷恋。

冬未悄悄走远,春已经惦着脚尖在远处瞭望了。

不信看那祁连山顶的冰雪,已经在阳光温柔的拥抱中顺着山脊缓缓下淌。它穿过长青的灌木丛、突兀的山石,沿着河谷静静地回到了石羊河的怀抱。而那如母亲般的石羊河,则紧紧拥着那如孩子般的凉州城。

夜色弥漫开来,他收了思绪,又去拜了大黑天神,这才掉转马头回西凉府。

西凉府少了白昼的华丽,却多了一丝压抑。

门口的石狮在夜色中相互并排着望月,他前脚还没踏进府门,一人就扑面而来,还没看清来人,就听那人说,“大帅你终于回来了,大王急着要见你呢!”

司铎督一惊,“大哥来了?”

那人点头,“在里面等好久了!”

司铎督不再理会那人,径直往里去。因为他知道,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潘罗支还是愿意舒舒服服地呆在扬飞谷的。

“司铎督!”

司铎督一进门潘罗支就冲到他眼前,差点撞到他下巴。相对司铎督的高大,潘罗支显得短小了许多,可是便是这个短小个子的人,却是他精神上的依靠。

“可是弥雅那边有什么情况?”司铎督问道。

“哎!”

潘罗支长吁短叹,“为兄自以为把拓跋继迁给宰了,哪知我们弄死的那个不是拓跋继迁!”

他何曾料想,拓跋继迁竟然给他们来了个移花接木。

“什么?不是他?”

“拓跋继迁阴险狡诈,他故意装扮成了侍卫,给我来了个偷梁换柱!”

潘罗支的气愤难以言表,脸上焦急的神色如那夜色越来越浓。原本想计划万无一失,哪知那拓跋继迁给他耍了心机,竟然让人假扮他。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以拓跋继迁的个性,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为兄就是担心这个!”

一个习惯了背叛的人,老天对他的惩罚就是麻木,他不会再因为背叛而羞愧,同时他的生命中也缺少了信任。

潘罗支双眉紧锁,自顾倒了一盏葡萄酒咕噜入喉,恨恨道,“可恨我派往大宋的人又迟迟没有消息!妈的这宋人做什么事都不急,真是乌龟都要尿裤子了!”

潘罗支在得知继迁逃回了灵州,既懊恼万分,同时也又急又怕。他怕继迁集齐人马前来复仇,端他的老窝,因为他的兵力跟弥雅还是有悬殊的。他的属下建议他马上修书大宋,请大宋派援军趁继迁受伤之际一举消灭弥雅。

他连忙让人修书请援,可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知道继迁还活着的消息,他连司铎督都没有透露。可他如今仍然愁云满面,他是害怕大宋又像前几次那样,表面上答应,可实际上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

这不,派往大宋的使者如今还是没有消息,他怎能不急?

“大宋可以不管我们六谷部的安危,可是堂堂一个凉州刺史被弥雅人所杀,他们也不应该无任何表态吧?!”司铎督反问道。

潘罗支垂头,“凉州知州都死了快一个月了,尸体多半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大宋至今还不是连屁也没放一个!”

“大王!”潘罗支的副将欲言又止,垂眉低腮地打量着着潘罗支的眼色。

潘罗支哪有心情跟他磨叽,“有屁快放!”

“属下听我在延州的亲戚说,大宋今年流年不利,正月京师连发三次地震,接着冀州又发生地震,摧损房屋无数,受伤百姓成百上千,这边大辽又在宋辽边境调兵筑城,大宋皇帝早就焦头烂额,哪里管得上一个边关小官的死活!”

潘罗支听后连声长叹,“如果确实像这小子说的,大宋无暇西顾,我们只好另寻他法了。”

他焦急地来回踱步,影子投射在墙上显得从未有过的伟岸,突然,他一拍脑袋,“为兄倒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潘罗支欲言又止,干脆附到司铎督耳旁嘀咕了一阵,只见司铎督的脸色也由期待变得难看起来,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都这个时候了,我觉得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拉拢夜落仡。”

潘罗支眉毛一耸,“我们是和弥雅不相上下,但是如果要稳超胜算,我们还是得找人联手!而除了大宋,甘州回鹘便是最好的选择。”

潘罗支态度很坚决,“你想想,如今在河西除了我们六谷部还有谁恨弥雅?还不是夜落仡!他曾经说过‘从我祖辈开始,就和弥雅人是敌非友’!”

夜落仡就是如今甘州回鹘的忠顺保德可汗,甘州在凉州西北方向五百里处,处在河西走廊的必经之地,甘州回鹘又常年和宋修好,占着天时地利得了不少好处。

但夜落仡也不是一个满足现状的人,北边大辽他动不了,西面高昌回鹘他也敌不过,南面吐蕃又隔着一座祁连山,只有东面的弥雅他还能啃一啃,不过玩的都是一些小把戏,譬如经常派兵往弥雅境内掠夺弥雅人的牛羊奴仆等,那时拓跋继迁忙着夺取灵州还有陕北一带无暇西顾,所以他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

“可是,我们也不用非得联姻啊,结盟联兵也行啊!”

“联兵?你以为夜落仡是傻子吗?他这些年的盐是白吃的?”

潘罗支激动起来,“谁不知道现在我六谷部伤了拓跋继迁,大战在即,他夜落仡为什么要帮我打弥雅?”

“可是联姻不也是为了让他出兵吗?”司铎督反驳道。

潘罗支点点头,“目的是一样的,可是做法有所不同!况且得罪拓跋继迁的是我潘罗支,而上门提亲的是你司铎督。”

他相信,在一个崇尚血统的年代,政治联姻无疑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司铎督不说话,潘罗支拍拍他的肩,笑道,“听说回鹘的公主年方二十,貌美如花……”

“大哥!”

还未等他说完司铎督就打断他,剑眉犹如他的个性一样张扬,“我们年年向大宋进贡的良马不下万匹,哼!如今我们大难临头,他们管我们了吗?你之前多番上书请求合兵夺回灵州,大宋还不是优柔寡断左推右攘?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本身就是很蠢的,靠我们之力不一定不能和弥雅抗衡!”

他不愿意低三下四地去请求联姻,坚持道,“再说了,不管拓跋继迁是死是活,他们肯定不久就会找我们算账,我们不如先发制人,打他个措手不及!”

“可......”潘罗支正要说什么,突然账外有人大喊,“大王!邦逋支回来了!”

“啊?快让他进来!”

潘罗支颇有些激动,像是又多了一根救命稻草。

届时,一人仓促进屋,只见他风尘仆仆,满脸疲惫,见到潘罗支立马单膝拱手行礼,“大王!”接着又对着旁边司铎督交手俯身,“大帅!”

潘罗支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宋同意了吗?”

邦逋支欲言又止,摇了摇头,“他们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说近日会派人加封大王为朔方节度使……”

咣哐......

潘罗支早就握紧的双拳此刻重重锤到了案桌上,那些铜盏叮当响着一一倾身滚落在地,他怒气弥散,几近咆哮,“谁要做什么牛屎羊屎巡检屎!那援兵的事呢?”

“大宋派陈兴等待大王的情报,只等大王的消息一出他便立即派兵攻打弥雅天都山!”

“消息,什么消息?他们还需要什么消息?!”邦逋支摇摇头,正要张嘴,却见潘罗支脸黑了下来,他静得让人害怕,他也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你告诉他们之前给我的官告、牌印都让拓跋继迁抢去了么?”

“属下都一一向大宋皇帝说明了!”

“哎!”

潘罗支此下是既失望又绝望,大宋又是敷衍了事!他假意让使者说继迁抢了大宋赐他的官告,重提继迁杀了他们的凉州知州,他们竟然还是这么不温不火的。是啊,他们泱泱大国,死个边疆刺史算什么,失一座城池算什么?无关痛痒!

司铎督看邦逋支眼神躲闪,欲言又止,便问道,“还有什么,说吧!”

“我、我在回来的路上,见到弥雅使者了!”

“弥雅人?他们去大宋干什么?”潘罗支这下有了兴趣。

“起初他们也鬼鬼祟祟的,不让外人知道,但是我略施了些手段,”他眼睛发出狡邪的光,仿佛为自己的作为骄傲,“他们带给大宋的是一封告哀书!”

话音刚落,潘罗支屏住了呼吸,半晌无语,像是定住了一般,此下不知道是该先高兴还是先震惊。原来,继迁死后,贺成珍和张浦便及时起草告哀书,派牙将王曼上表大宋。

“大哥!”司铎督突然叫道。

潘罗支头四肢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突然又欣喜异常,大声吼道,“拓跋继迁死了!他死了!”

他搭着司铎督的双肩,“天助我也,这下我们可以兵逼贺兰山,一举消灭弥雅!”

这就是人世间,也许你的痛苦,正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快乐,也许你所憎恨的和厌恶的人,正是别人爱的,而你所爱的,正是别人憎恨的。

司铎督连连点头,让人去叫手下管子芹,不多久,进来一个穿青衣的男子,耳前两啄齐耳短发,“大王!大帅!”

司铎督吩咐道,“快去准备粮草,近日我们兵逼灵州!”

“是!”

那管子芹一走,潘罗支这下总算松了口气,独自拿起桌上的杯盏喝了一盅,却又觉得缺了点什么。司铎督双手一拍,便有一个女子逶迤而入。

她的额间画着金色的花钿,额前斜斜地带着一条珠花金链,青丝上淡紫色的步摇在灯火中灼灼生辉。她姿态优雅,娴静美好,一进屋便翩翩起舞,百褶裙像蝴蝶翻飞,看得潘罗支目不转睛。

她叫瑟玉,是司铎督手下的舞姬。

潘罗支似醉非醉,“还是兄弟你有眼光,找了这样的绝色佳人!”

也许明天,他就要开始一场恶战,而今晚,却是美人歌舞,人生,为何如此跌宕?

“大王!大帅!不好了,不好了!”

又是刚才那穿青衣的管子芹,他还带了另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来。

“怎么了?”

管子芹脸色异常难看,“粮、粮仓内的粮食…”

“不见了?”潘罗支和司铎督同时问道。

“大王英明!”

“英明个屁!”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存书签

热门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