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西夏

《流沙西夏》

116神木榷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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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大宋解除边禁以来,德明差人在延州保安军设立了多处榷场,后又悄悄在陕西神木、府谷一带、还有碎金驿村以及佳县通秦寨等地开设了大量的榷场。

不久后,德明又上表辽主请求开通大辽边境的榷场。

当然,这榷场明摆着是供商人或老百姓互市交易的场所,可他们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周折,冒着得罪大宋的风险去开设经营?除了收取易货双方的交易税外,还有另一个更重要又颇为隐秘的作用,那就是供弥雅青白盐的走私之用。

弥雅人耕种不行,但是好在有大片的盐田,而这些盐田就像是他们的乳母一样,从不枯竭,这里挖完了,搁置半年,它又滋滋滋长回来了!

当年拓跋继迁一心扩张领域,夺了西北重镇灵州,宋太宗一气之下发布了禁盐令。虽然德明即位后努力缝补与大宋之间的裂痕,与宋修好后也一再请求解除禁令,可是大宋皇帝偏偏不肯。明的不行,就只能来暗的了。尝到了甜头后,一向谨慎的德明渐渐放开了胆子,还悄悄派人到汴京进行交易。

如今,麟州神木和府州府谷一带的榷场热闹非凡,就像那屈野河的河水般畅快淋漓。

古神木城东南有三棵松树枝柯相连,它们原本是单独的三颗松树,可是长着长着,在离地面六七尺的地方突然相拥在一起,环抱成一颗粗大的树干,相传汉代博望侯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还在那松树下休憩过。

青青山上松,数里不见今更逢……

如今在神木榷场上还能隐约看见那三颗连枝松的云盖,榷场上到处是商贩的吆喝声,商人们讨价还价,各自吹嘘自己的商品,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这是定窑出的,你看,这蜡泪痕可假不了!更难得的是,此瓷瓶同时用了刻花与篾点两种手法,你看看这缠枝花,娇媚又不失坚韧,你看看这流云,厚重却仍显飘渺。”

榷场上各国的货物琳琅满目,尤其是大宋那各种釉色的瓷器,精美绝伦,就连那瓷器上的隐纹都各有千秋,或如蟹爪,或如鱼子,或如裂冰。

这些瓷器深得西域各国商人的追捧,他们从自己的国家拿来了光华四溢的美玉、食药同源的香料、还有象牙、毡毯,不远万里穿越酷热难耐的大沙漠和荒无人烟的大戈壁来到这里,主要是为了换得大宋的瓷器、缯罗锦帛与茶叶。因为这些东西,可都是西域各国的贵族才能享用之物,其中利润之丰,也是驱使他们劳身冒险的主要原因。

当然,除了这些上层交易,还有一些土货的小生意也进行着。

“包你脆,包你甜,一斤只要两文钱!随便挑,随便选,要是不甜不要钱!”

榷场上的小商贩人人都是一个潜在的打油诗人。

“你这果子这么小,哪能卖那么多?”

“果子虽小但是甜得不得了!”

那人一脸犹豫,“可是这么丁点小,你便宜点!”

“自己吃的话小点没关系,谁买不是图个好吃啊,包你脆包你甜,两文钱一斤已经很便宜了,你走过通街都找不到这个价!”

那人还是摇摇头,“太小了,不值这个价!”

他们一个抱着好吃这个信念,一个抱着果小这个信念,自然是无法调和。

那商贩听她一再强调大小,不悦了,“这怎么跟大小有关系?你男人要是长了癞子去剃头,你能问那剃头匠,‘我的头不大,你便宜点嘛?’再说我斤两一点不给你少。”

那妇人涨红了脸,“你、你!”最后又生生把话逼回了肚子里。

她换了一口气,双手叉腰打量着那卖果子的商贩,忽然挑眉吃惊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商贩整理着果子,也没抬头看她,“你不要瞎说哦,我可没见过你。”

那妇人一脸正经,“真的,我真见过你!”

她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突然一拍脑袋,“哦,想起来了。”

接着只见她低头在挎篮里找着什么东西,忽然,她拿出了一个鞋底样在手中晃了晃,“看,你这张脸和这个鞋底长得太像了,我就说见过你嘛!”

那商贩脸涨的青紫,“你,犯不着这么损人的,你以为自己长得很好看啊!”

……

“惟胥,他们在看什么?”

只见前面围了一群人,关关好奇,要去看个究竟,让惟胥在人群中开路,尽管惟胥多不愿意,但还是左右开工拨开人群,只见一个宋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右手拿着竹片,左手拿着刻刀,正在雕刻。他是个竹雕匠,这手上功夫可真是了得,就在这一寸不到的竹片上他可以雕刻出假山、庭院、花圃还有小人,而且连那些小人是忧是喜都分辨得出。

关关睁大了眼张大了嘴,连忙让惟胥掏钱,“快呀,我就要这个!”

“你这么粗枝大叶的女人竟然会欣赏这么精细的玩意儿!”

“你啰嗦什么!”

惟胥东掏掏西掏掏,把全身翻了个遍,突然一拍脑袋,“糟了,出门忘带了!”

关关双眉拧作一团,想揍他的心都有了,埋怨道,“还有什么能指望上你?”

惟胥挠挠头,“我们去找遇王,他来榷场吃东西肯定带钱了!”

关关嘴都气歪了,不理他,这时,只听一个孩童奶声奶气地问那竹雕匠,“你可以教我竹雕吗?我要学雕小人……”

那竹雕匠躬身摸了摸孩子的头,“哈哈,好啊!不过我可不雕小人,要雕就雕大人物!”

那孩子懂事的点点头。

“打架了打架了!”

这时,不知谁大吼一句,拥挤的人群突然散开来,跟着人潮簇拥着往西门口跑去,有的还边跑边嚷嚷,“又出事了,有人打起来了!”

惟胥一听可来劲了,“走走走,我们也去看看!”

关关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买竹雕的事也忘在了脑后。

其实,打架这事在榷场如家常便饭,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多了便什么麻烦都有可能发生。在这里,各国的人们说着不同的语言,从西域来牵着骆驼的胡商,和大宋来的拉着马车的商人,互相交换着所需,有的满意而归,有的不欢而散,还有的,大打出手。

他们没走多远,就见一个胡商和一个宋人打扮的商人正扭打在一起,那胡商高大,但行动不如小个子的宋人灵活,所以都占不了上风,但双方身上都满是青乌。

有人把他们拉开,那胡商还要踢,谁知啜地一声那宋人一口唾沫喷到了那胡商脸上,有人暗自惊叹,好家伙,比射箭还准!

“两位,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他奸商,给我淋过雨的棉麻!”那宋人很是激动。

“胡说!淋雨,什么时候?”

虽然大热天,他还是裹着个头巾。

“你们胡商说的当然是胡说了。”

“你!”

说着两人又欲扭打。

“这位兄台,你说他的棉麻淋过雨,可有何凭据?”

“凭据?需要什么凭据啊!上次他卖给我的棉麻,我一带回江南,发现全是麻点,后来我才听人说,有人看见,他们胡商每次都在灵州城外晒棉麻,要是没淋过雨,干嘛要晒!”

榷场上确实有流言说那胡商一路东来,棉麻淋过雨,他们就在城外晒干了再进榷场交易,很多商人一开始不容易分辨这没有淋过雨的棉麻和淋过雨又晒干的棉麻到底有什么区别,但是等到顾客具体使用了,淋过雨的棉麻不耐用,不久就坏了。

“我们,晾棉麻,晾棉麻,没淋过雨!沙漠,不下雨、下沙!”

胡商几个字几个字吞吐着辩解着。

那人一愣,他也听人说西域一向干旱少雨,沙漠里炙热难耐,干燥无比,难道,是自己保存不周?这时,人群中也开始交头接耳,对啊,看起来胡商应该没有胡说。

“你的棉麻就是淋过雨!”他仍坚持。

“没淋雨!”

胡商张着大眼睛,“你的瓷器,十个,碎了五个!”

这时,还有热心的看客在旁边翻译解说,“他是说他换十个瓷器回家,到家还剩五个。”

“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瓷器本来就是易碎的啊,我给你的时候是好的,途中坏了,是你保管不周。这是发生在交易后的事,你自己负责,可你棉麻淋过雨属于次品,却当做优品换给我,这就是欺诈!”

人群中也有人起哄,多半是受过骗的,但也有半文钱关系没有的趁热闹起哄的。

“对!对!从西域过来的棉麻,都是淋过雨的,奸商!”

“你奸商!”

“你奸!”

......

“吵什么?吵什么?”

这时,随着一声喝厉,只见一个穿皮靴配大刀的人在几个衙差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苏大人!”

榷场上的人都认识他,他就是苏奴儿,如今神木榷场都归他管理。

苏奴儿看起来像是要发作的样子,可一看到人群丛丛,耐着性子问道,“你们吵什么?”

那宋商连忙说明,“苏大人,他是奸商,卖给我淋过雨的棉麻!”

“没淋雨!”

“淋了!”

“没有!”

……

“住口!”

苏奴儿被弄得烦躁极了,今天这已经是榷场上第四次打架斗嘴了,他瞄了一眼,见一个胡商一个宋商,也懒得费口舌询问来龙去脉,“把他给我拿下!”

那胡商一愣,边挣扎边大骂,“你们,不讲理!不讲理!”

苏奴儿懒得听他嚷嚷,让人群都散了。

“苏大人!”

苏奴儿一扭头,只见有两个年轻人,一个个子娇小却英姿飒爽,一个身材魁梧却有几分憨厚,他认得这两人,一个是嵬名族长的弟弟嵬名惟胥,一个是御尼族长的小女儿御尼关关。

“你们两个小家伙怎么来了?昊王呢?”

在他印象中,他们就和元昊形影不离,像两个小跟班。

关关懒洋洋道,“他呀,自然是去贺家谈诗论画去了!”

惟胥反驳道,“胡说,昊王是带人去修我们那日避雨的破庙去了!”

“他也就出出点子,指挥指挥,你以为他会亲自动手翻修旧庙?还不是去找贺家那人了!”

惟胥知道关关说的贺家那人便是贺承珍贺老的孙女贺兰溪,又觉得关关一提起她就怪怪的,“我怎么觉得你话里夹酸带刺啊!”

关关仰面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二位既然来了,就到我府邸一坐,我那儿好久没有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造访了!”

“好啊!”

几人刚走两步,关关忽又道,“苏大人,刚才宋商和胡商争执,你也没问来由,就只抓了胡商,他们恐怕不服啊!”

苏奴儿鼻哼道,“管他服不服,在我的地盘做生意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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