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伯玉沉着脸快步走过来，瞪着陆龟年，说：“你出来干什么？陆贾来了？”

她的橡皮筋在细瘦的右手手腕上，夹子把额发夹在右边。面部线条显得柔和，但那双眼睛却显得有些阴沉。她说：“好巧不巧，你碰上我了，对吧？”

陆龟年低下头看着她手腕上的皮筋。石伯玉冷笑一声，“我知道，你小时候还打电话让陆贾接你一起过去。好让他做纳博科夫。没错吧？”

陆龟年抬起头看着她，她的眼睛根本没看着陆龟年，就像在跟空气说话：“好了，你进去吧。今天我是出来放松的，没空跟你生这个气。等会我同学要来了，你去吧。”

她坐在桌上，把头发扎成一条短马尾。然后用一贯的可爱腔调把服务员叫来点菜。陆龟年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石伯玉一句没说错，她完全有理由生气，生气的时候也一直点到为止。但她才十五岁，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初三学生。她是她的妹妹，是母亲的二女儿，她只有十五岁。她平时跟自己说话时声音很大，音调很高，她读初三，很会照顾人，是她们班的班长。

石伯玉瞥了她一眼，转过身来，说：“我也不想这么跟你说话，毕竟你平时也很照顾我，我对你也没意见。但陆贾例外。你的卢哥，就我爸，告诉了我很多你不用知道的事。你一直想知道吧？但我没法告诉你。就这样。”

她给自己倒好了茶，然后拆其他碗筷的塑封。陆龟年看了一会，走回了包厢。徐枫乔在看一本小册子，陆贾说：“怎么去了那么久？”

陆龟年说：“伯玉在外面。”

陆贾脸色微变，“怎么不叫她来一起吃？”

陆龟年说：“她和朋友一起。”

陆贾说：“那就不打扰她了。徐老师，咱们聊聊。元元平时在你那表现怎么样？”

徐枫乔把书合上，收进包里，说：“龟年她很聪明，也比较配合我的教学工作。再者说，其实也没有太多可以教她的。在高中这个范围内，她已经基本做到掌握了，要查漏补缺的地方很少。”

陆贾说：“课内是她分内的。课外呢？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的母校对英语能力的要求是很严格的。”

徐枫乔说：“课外，课外太多了，陆兄。我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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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是暂时学一点英国文学。这样既方便做阅读，又能够培养对英语的兴趣。最大的问题还是口语。她们练习口语的环境不太理想，最好能有个全英文的环境，让她适应一阵，肯定有不小的提升。”

陆贾晃了晃杯子，徐枫乔提起茶壶，把杯子接过来。陆贾说了声谢谢，徐枫乔一边倒茶，一边说：“我觉得可以先让龟年看点外国史方面的入门材料，养成一个阅读的习惯。”

陆贾满意地点点头，看着陆龟年，说：“元元，你觉得呢？”陆龟年觉出他的呢字是往下沉的，犹如一艘下沉的巨舰。她心里不太舒服，但仍然回答：“我觉得可以吧。”用一艘驱逐舰“吧”，撞上了战舰“呢”。

陆贾把镜框从鼻子上扶正，然后说：“那我最晚后天，把书送到徐老师工作室去。徐枫乔，你有研究生当值吗？”

徐枫乔说：“平时都有人，陆兄放心。”

陆贾说：“那我亲自送过去。”

徐枫乔说：“陆兄，你的研究生和博士生呢？”

陆龟年知道，他问了陆贾最不想听到的问题。

陆贾说：“给徐老师送书，还是我亲自来。毕竟是我的家事，就不多麻烦研究生他们了。”

徐枫乔并不追问，放下茶壶自顾自地看小册子。他不给自己倒水吗？陆龟年望着徐枫乔，然后注视着他的右手。陆贾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下，说：“元元，怎么都不给我们倒茶？学习负担太重了？”

这种生疏感再次包围住她，她看着陆贾，陆贾好像回过神来，对着她笑。她转而盯着陆贾的眼睛，然后是嘴巴。他看到陆贾的嘴巴就像金鱼一样微微开合，巩膜像一团乌云。陆贾突然笑了一声，“对不起，元元。爸爸应该给你倒茶。”他慢慢提起茶壶，揭开盖子，看了看里面的茶叶。

陆龟年想，他多半是等着自己把那一壶茶接过来。

她不接，那壶茶犹如系在溜索上，晃晃悠悠地荡了过来。她举起杯子，陆贾的黑眼球沉得很低，盯着她的茶杯，好像十分吃力。徐枫乔伸出手，把茶壶抢下来，说：“来，龟年，你喝茶吗？我帮你倒。”

陆龟年讪笑了一声，“不用，谢谢徐老师。”陆贾坐下去，扯着西服的褶子，说：“元元，不喝茶为什么不告诉爸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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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龟年说：“爸爸帮我倒我就喝一点。”陆贾把左右手在身前交握，说：“行，不过徐老师帮你倒了，你当然也要喝一点。”

徐枫乔继续看他的小册子。陆龟年想看手机，陆贾又跟她说话。陆贾问她最近在学什么，她如实回答了。班主任怎么样？她按自己的观察，说不太好。陆贾说，忘了把她叫来了。但她估计也忙。虽然这么说，但陆龟年想，还不知道这位老师会不会卖陆贾这个面子。她随声应和着，陆贾的电话响了。他想出去接，陆龟年说：“伯玉在外面等同学。”

徐枫乔说：“那我出去上个厕所。”他把小册子拍在桌布上，起身出了房门。陆贾有些尴尬地接了电话，陆龟年等着他开免提，但他没有开。嗯了几声，电话就挂了。是谁？研究生，问我今下午的课什么时候上。研究生？上次那个姐姐吗？她很好，下次再带你和她一起玩。

徐枫乔回来了，陆贾也不再说下去。陆龟年隐约看到石伯玉，她笑得很好看。陆龟年想，自己笑不了这么好看。她掏出手机，王绩回了他一个好字。他是不是又去找女朋友了？她想问点什么，但也不知道该发什么过去。陆贾让她不要看手机了，她顺势把手机收起，看着陆贾，陆贾好像还在他的博士时代。他说：“元元，有什么事要和爸爸说，好吗？”

她想，他的态势就像能支配整座城市。

服务员端了海带龙骨汤进来，徐枫乔把书放下，看着陆龟年说：“吃吧。”陆贾点点头，说：“吃，等会还要送元元回去午休。”徐枫乔说：“那待会我自己回去吧，我下午没有课，直接回公寓了。”陆贾说：“麻烦你出来一趟，还是我把你送回去。”徐枫乔说：“那就谢谢陆兄”，然后把陆龟年的碗拿过来，说：“龟年，我帮你盛汤。”

陆龟年觉得他谄媚，突然有些瞧不起他。他把碗捧在手里，舀了一些海带，连着几块排骨，然后把碗捧给她。她小声地说了谢谢，然后看着陆贾。

陆贾摆摆手，说：“我自己来，谢谢。”

徐枫乔于是给自己盛了，然后看着陆龟年，说：“我怕我不帮你盛，你又去为难陆兄了。没关系，这些小细节，本来也就没什么的。”

陆贾把碗放下，说：“这不是为难，这不叫为难，徐老师。”

于是三人开始喝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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