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现在的心情很复杂，用长时间的沉默来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大消息。

黄老师不疾不徐地嗅着茶，自顾自地浅酌一小口。

“你是说。石工借钱，是资助黎明号？”

黄老师把玩着茶杯说道：“那我不知道。”

“你就为这事揍的张显良？”

“诶。”黄老师摆了摆手手：“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我可以回答你，但你就会欠我两个答案了。”

黄老师轻轻叹了口气，不给李存任何说话地机会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在外城区盖学校，为什么窝在这里写写画画。

注意，这不是我的问题不需要你回答，因为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

是的。

内城区那帮王八蛋不会允许外城区彻底脱离他们的管控的，而五年前的我，在他们眼中就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

我对学校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至于写写画画……

别闹。

我更喜欢刀子。

一进一出，一了百了，根本不用去想笔锋、走势、浓淡等等等等。

对，你跟我是同一种人。

所以内城区容不下我，也容不下你。

五年前开始，我的这些举动，只不过是在故意示弱。但现在……嗯，示弱也不好用了啊。

所以……”

“他们想到了张显良。”

“对。”黄老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他居然敢背着我投靠了方勇。他居然以为我不知道。我是说，他居然有胆子以为在外城区有任何事情能瞒过我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警方为了不打草惊蛇让黎明号发觉，才跟张显良合作要杀石工的。”

“是的。现在，你欠我两个答案了。可惜。”黄老师咒骂一声：“这个蠢货，居然以为内城区会让他成为第二个我。”

“好，你要什么？”

黄老师再次斟了一杯茶：“第一，我不知道你这么好的身手前些年是怎么没混出来的，但我要你杀了张显良。他这是让人家卖了都不知道，还以为方勇是真心要扶持他成为外城皇帝，但其实现在看来，方勇想让外城陷入泰山社和熔炉教的鹬蚌相争，他们才好真正收回对外城区的控制权。所以，你杀了他，并不会脏了我的手。”

“而且会让方勇对熔炉教起疑心。”

“聪明。”

“那第二呢？”

“新年暴动好像也有黎明号的影子，我总怀疑新阳还有黎明号的眼线。我要你查明白是谁，以及替我跟黎明号搭上线。”

“黄老师，那我亏了啊，你这一句话扔给我两件事。”

黄正龙笑了笑：“是，可是又怎样。反正你查明白了也就跟黎明号搭上了，顺手的事而已。”

“那我不亏了么？”

“也对。这样，钱，枪，刀，你说型号，我来解决。”黄老师沉吟道，又立刻补充说：“但你要说毛瑟98K这种飞艇狙击手用的东西还是算了吧，这东西我也搞不来。”

李存早就想弄几把好枪了，现在就一支有效射程才区区50米的警用9mm转轮，藏是好藏，近距离骤然发难的确好使，可距离一拉远后那个实在无法保障的射击精度连死神之眼也得抓瞎。

他点名要了两支枪。

一支能藏在大衣里的短管温彻斯特M1887杠杆式霰弹枪。

这玩意儿没的说，当年看《终结者2》里州长一边开摩托一边转枪的模样实在是太帅，威力又大又能连发，李存没有理由不选。

一支截短版温彻斯特M1894杠杆式步枪。

这玩儿同样在帅上是无可挑剔的，射击时推拉扳机下的杠杆护圈就能迅速完成换弹，尤其是推动杠杆时那咵嚓声，美妙地令人心醉。

这么说吧，它甚至帅到成了历来赠送给美国总统的礼物，1927年柯立芝总统接受序列号为1000000的那支，1948年杜鲁门接受了序列号1500000的那支，1953年艾森豪威尔接受了序列号2000000的那支，直到2006年彻底停产，M1894总共卖出去了750万支，不仅存世量巨大，新世界的仿品也极多。

黄老师听了哈哈大笑了一声：“你是知道我有一支么？”

他手伸到桌子下，抓着什么往下呱嗒一拉，紧接着一条无比精致的M1894被拿了出来。

“2020年，美国SHOT Show现场展示的那支限量版M1894豪华短步枪。”黄老师无比爱惜地抚摸着步枪，像在抚摸心爱的女人的曲线，依依不舍地递了过来：“我最喜欢的一支。希望你替我用它杀了张显良。”

李存接过枪来一看。

帅，确实是帅。

整条枪保持了M1894的经典外形，但金属机匣和杠杆都采用了彩色硬化涂层，蓝色、棕色、黄色像是厚重的油彩一样流淌在上面。枪机铰链上还刻着温彻斯特速射武器公司的“W”标记。

直柄枪托和护木都是油润到不行的顶级胡桃木，手持位置都用激光切割出密集的菱形方格防滑纹路，实用性和美观性都没得挑。护木前端还加了钢制端盖，表面同样做了漂亮的彩色硬化处理，无比流畅地点缀着上方乌黑的枪管。

枪管前端那个经典的金属准星，尾端还加了一粒黄铜装饰，优雅，沉稳。

但跟M1894常见的型号相比，这条枪最大的不同是，枪管只有20英寸（508mm），导致整枪全长只有精致的965毫米，不到一米长，还有什么步枪比它更适合不动声色地揣进旅行包。

“黄老师，大放血啊。”李存拿了东西准备往外走。

黄正龙做了一个轻便的手势一边送客一边说道：“宝剑送英雄。我叫车送你。”

李存笑了笑：“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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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李存出现在了巴尔虎家附近的街面上。

此时他已经焕然一新。

里头还是他的棕色皮夹克，淡蓝色棉衬衣，牛仔裤和高帮靴，但外头是一件从黄老师那拿的中长款淡绿色大衣，左前襟的内胆十分完美地藏好了M1887。

黑色的线帽遮住了巴尔虎给他剃的人造“地中海”，再加上一副墨镜，不仔细看真未必能认得出他来。

而那条M1984豪华短步枪，则藏在肩头那个长长的迷彩色渔猎背包里。

李存路过街角时，调整了一下背包的位置，扔下一枚铝分，从报摊上撤了一张报纸，一边假装看报纸，一边警惕地把前后左右都扫视了一遍，确定没有人跟上来后，紧接着就把报纸扔进了路上湿漉漉的水洼里。

报纸很快被洇湿，原本黑白分明的文字渐渐在湿纸的烟灰色中看不清了：

新阳气象站提醒广大市民朋友，预计1月3日至5日受寒潮影响，将会出现明显大风降温过程，冰原将迎来零下50度的极寒天气，与各城市间货运、客运列车都将暂停，请广大市民朋友做好防寒防护工作，合理安排出行规划。

“哎李爷！怎么换了这么身打扮啊？”迎接李存的依旧是巴尔虎爽朗的笑声。

“吃饭吃饭。”李存不打算告诉他黄老师的事，他现在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巴尔虎，只是把他当成暂时的利益同盟而已，玩儿命跑了一天早就累得不行了，何况只垫了一碗寡淡如水的麦片，先吃饭再说。

李存进门后就瘫沙发上，又忽然想起来了，从兜里一阵摸索，一阵叮叮当当的贵金属碰撞声，他也不数，直接就把黄老师给的钱一把全都摸了出来：“不白吃。”

巴尔虎愣了一下：“嗬！用不了这么多啊！”

“那就多来几次呗”

“那感情好。可您倒是早说啊，我好置办点东西，现在家里可只有土豆了。酱油烧土豆？”巴尔虎一边说一边喜笑颜开地在手里数着钱：“嗐！李爷你能等不，能的话我赶紧去认识的老板那看看还有没有耗子肉？”

又是耗子……

李存听着都头大，毕竟自己刚被熔炉教那帮疯子当成“电耗子”狂追了一条街。

但好歹是肉，先吃了再说：“行吧。”

“得嘞。”

巴尔虎一出门，李存就陷入了沉思。

今天他在黄老师那里收获极大。

李存利用了黄老师的自大，故意把自己表现得像个自作聪明的小地痞流氓，黄老师不仅傲慢地说出了他本来要说的事，也在毫无防备中无意间地暴露了他最大的破绽——

他并不知道石耀阳戒指的事。

黄老师只是单纯地以为是张显良长了反骨，才想出借李存之手一石三鸟的。

李存很自信，只是这个信息差的空间，就足够他做点文章出来了。

甚至毫不客气地说，经过石小蛮、巴尔虎、张方舟、张显良、尤珊珊、黄正龙的几轮情报汇总，他恐怕反而是全新阳城情报掌握最全的那个人。

只不过。

这些情报都只是在阴谋之雾中露出了一个小角，暂时只显现出互相交叉的眉目，还并不足以看清全貌。

而以李存现在掌握的角度来看，撬动整件事的杠杆撬点……

就是张方舟。

且不说这个老头超乎寻常的警惕，李存就是敲个门不说话而已，门后就已经藏好了枪，而且那个让他们跨年夜不要出门的提醒，就足够证明他应该是知道跨年夜的暴动。

而且他还是石耀阳的义父，知道石耀阳的研究，只不过暂时无法判断的是，他究竟是不知道石耀阳的研究已经得出了成果，还是因为对李存心存警惕故意不说。

正巧，巴尔虎从街上提着一把子肉回来，乐呵呵地冲李存说道：“幸亏兄弟我去的及时，就剩这点儿让兄弟我全包了哈哈哈。”

说完就往厨房里忙活起来。

可他的突然出现，反而电光石火间提醒了李存，自己差点都忘了，自己第一次问巴尔虎跨年夜要发生什么时，他那个极其短暂的震惊表情。是的，自己当时就怀疑过虎子是认识张方舟的。

还有熔炉教那个尚未露面、从旧时代而来的帮主，也让李存想到了他。

“哎虎子，石工借钱的事儿查的怎么样了？”

巴尔虎在厨房身都没回，耗子肉小，也不用怎么费劲剁或者斩，片儿刀轻轻一个下拉就流畅地片出一片红红的肉片来：“难说。我的线人已经在试了，但是石工的账户信息好像被提了权限，他一时半会调阅不出来。”

“噢。”李存端着杯热水也晃荡了过来，吸溜吸溜着冷不丁问了句：“那我去找张方舟再问问？”

噌。

巴尔虎手里本该流畅切出肉片，现在却只切出个肉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