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渊前脚才从侧门离开，皇后就带人从正门进了成宣殿。
皇上边翻阅奏折，边问皇后为何事而来。
皇后让婢女把带来的补汤奉上，然后极尽温柔地说道：“陛下近来辛苦，常常批阅奏折到深夜，这碗补汤是刘太医开的，望陛下保重龙体。”
“皇后有心了，”皇上闻到汤中有股熟悉的味道，便又问道：“野天麻是何处所得？”
“是哥哥，冒着生命危险潜入新郁国内，上山采得。只采到十几颗，全给陛下送回来了。”念韵锋边说边注意皇上的脸色变化。奇怪得是，他脸上竟没有什么变化。
“你代朕回信给他，叫他以大局为重，不必为此费心了。”皇上心中毕竟还是感激，于是抬着看了皇后一眼。
“皇上的龙体就是最要紧的大事，哥哥怎敢忘记？”
皇上点了点头，示意皇后没别的事可以走了。
偏偏皇后就有特别重要的事。她走到皇上身边坐下，轻轻挽住皇上的手臂，依旧用温柔的语气说道：“陛下曾跟臣妾提起，要建立‘巡办司’一事，安置那些跟随陛下多年的老人……”
说到这里，她感觉到皇上瞥了她一眼，眼神并不温柔。她赶紧坐好，对皇上妩媚一笑。
“难怪皇后刚才进来时，朕觉得皇后清瘦不少，原来除了后宫之事，皇后对朕的政事也很感兴趣啊！”
如果皇后没有记错的话，这是皇上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而且说得是这样的话。她站起来向皇上请罪，说她并无此意。只不过那些老人跟随他们已久，安置他们也算不得政事。
皇上冷冷一笑，只说了一句：“此事还在谋划当中。”
皇后讨了个没趣，只得先退下，改天再找机会。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她转身之时，皇上又用极重的语气对她说：
“德仁皇后以及两个孩儿已经如你所愿，发挥了他们最大的价值。你作为后宫之主，应该常常为他们焚香祷告，以乞祥和。至于逃走的那个盗墓贼，就由他去吧，德仁皇后不会计较谁盗了她的墓，你应该清楚这一点。”
皇后听这话从皇上嘴里说出，不免心惊。她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和怨气，急忙应允，然后退下了。
皇上之前激动的心情，已完全消失不见。他之所以提起盗墓贼，是因为有人向他提及，这半年来但凡姚冲所到之处，必定鸡犬不宁。宫外已经流言四起，“祭剑”言论屡禁不止，这多半是拜皇后所赐。
刚才如果他说已确定建立“巡办司”，她定会推荐姚冲做司领。虽然姚冲也是他曾经非常信任之人，但其行事莽撞，完全不顾大局，怎能担得起如此重任？
皇后回到宫中，忙让人把宫门关好，而她静坐于寝殿内，细细思量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想推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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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皇上为何说出刚才那番话。
思来想去，她觉得问题应该就在于她的孩子还没有被立为太子。这是大局已定后，让她终日心神不宁的头等大事。
在皇上还是恒王时，王妃因多年不孕，才纳了她这个侧妃。她很争气，接连为王爷生下三个儿子。但她也很生气，因为在她生下第二个儿子后，那个病怏怏的王妃却突然有了身孕，四年间生下一女一子。
现在想起来，她心里还是如同长满刺一样不舒服。
还好，她死了。连同她的孩子，一起被烈火焚身，也算风风火火大葬了。她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焚香祷告？皇上莫不是忘了，当初是他亲手把那壶毒酒端给他最爱的王妃的。
在自己的寝殿，她笑得是那样满足。
可笑过之后，她还是难以琢磨透皇上的心思。她的大皇子安焱已经十五岁，不仅长得英姿勃发，像极了他父皇的样子，而且文武双全，已经开始跟随他的舅舅镇南王出征了。
皇上为何不肯立他为太子？虽然皇上心情好时也说过，大局才刚定，他现在有许多事要做，顾不得立嗣之事。等她再问，他便冷脸相对。
正因为如此，她的心才难以安定，皇上才时常责难于她。倘若焱儿成了太子，她就多了一重靠山，皇上看在太子的面上，也不会随意对她发火了。
她是如此推断的，所以在一些事情上便多用了些心思。比如哪个妃嫔侍寝了，哪个妃嫔有了身孕等等，她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她还给大哥写信，让他帮助焱儿立些军功，好让他的父皇喜欢。
做完这些还不够，她还想着哪天皇上下令西征，她一定会在御前请命，请求带兵出征。她要用军功稳固自己和几个皇子的地位，虽然现在看来，她面前已经没有任何阻碍。可是太子一日不立，她就一日不得安宁。况且攻破问天关，是他们很早以前就在谋划的大事。
姚冲在宫外求见，她重新更衣后，走出寝殿接见了他。
每次见到光彩照人的皇后娘娘，姚冲的双眼都不敢直视，虽然这也是做臣子的本分，但对他来说，皇后娘娘就是他心中最神圣的存在，容不得半点儿亵渎。
行过礼后，他向皇后娘娘禀报：“柳渊刚刚骑白鼎出宫了。微臣听说，是皇上给他下了道密令，但不知所谓何事？”
皇后想了想，对他说：“皇上的密令，如果你我都知道了，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是！”姚冲低着头答了一声。
“不管他出宫为何，有件事你都必须停下来了。那个逃走的盗墓贼，先不要去管他了。”
听了皇后娘娘的话，姚冲微微抬头，表情甚是疑惑。要知道，过去的半年多，他一直都把这件差事当作最重要事情来做。
皇后自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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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他的心思，于是又说道：“不能在明里做，但暗里还是要查，并且要活捉。”
姚冲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又放下心来。
“不过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办，这件事若办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
“请皇后娘娘明示。”
“先皇驾崩前，程季因为意图谋反而获罪，后来被先皇赐死，还连累了他的妹妹。如今他们都已不在了，可我心中仍有一丝不安。程季的儿子程撞当时因为年龄尚小，加上很多人求情，程砚君更是甘愿喝下毒酒以保全她的侄子，居然让先皇留下他一条命，发配到枯北去了。可他已经十三岁了，很多事情都会记在心里。如果等他长大，你觉得，他可能安安稳稳地待在枯北那片人迹罕至的土地上吗？”
皇后冷冷地说完这些，又冷冷地看了姚冲一眼。
姚冲本来已经不自觉地抬起头来，被皇后一瞪，又赶紧低下去了。“微臣以为，程撞成为程季一案的漏网之鱼，实在是因为先皇过于仁慈，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正如娘娘所言，做为程家的孩子，有些东西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靠一点儿恩赏并不能感化他。”
“所以呢？”皇后在等他后面的话。
“微臣愿替娘娘走一趟，亲手送他和他的父亲团聚。”
皇后眼中，这才有了一丝笑意。“不过，此事要做得隐秘，如若被别人发现，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是，请娘娘放心！”
“明天我会找机会面见皇上，跟他说我让你去颖南协助大哥了，顺便给焱儿送点东西。想来皇上还不至于起疑。你也利索点儿，速去速回。”
姚冲再次向娘娘保证，然后便下去准备去了。
这个时候，皇后再也忍不住，大笑几声。
想当初，程季和她哥哥念首功同为战功赫赫的将军，只因程季出身名门，他的妹妹程砚君就能成为王妃；而她哥哥靠自己打拼，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挣下荣耀，却也只能让她成为侧妃，还是一个为繁衍后代而被接纳的侧妃。
她曾经心有不甘，整日怨天尤人，后来发现那根本无用后，便开始与命运抗争。她先找到了她和恒王的共同喜好，那就是“铸剑”。要知道她曾经在千绝大师门下学习过五年，和千绝大师一起铸造过两把上好的宝剑。千绝大师都称赞她是天生的铸剑师。
果然，恒王被她吸引过来了。他们在城外建起铸剑房，誓要铸造出天下无双的宝剑，然后拿着它去攻破问天关。只不过，无论她多么出色、多么耀眼，也抢不走程砚君在王爷心中的位置，即使后来她为王爷生下三个儿子。
她的儿子，终究是庶出，抵不过那贱人后来生下的孩子。
她每日强颜欢笑，处处忍让，终于，终于等来了今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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