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吃我不要吃我……”男子挪着屁股，嘴里不断哀求，音腔颤抖。

仔细看，他的裤裆已经湿了，还有令人作呕的味道散发出来。

灰毛野狗缓缓朝着男人走来，目露凶光。它还发出令人心底发毛的呜咽声。

其实说狗也不准确，它的头更像是狼，尾巴又粗又大。而且身形更加修长，四肢也细长。某些方面更类似于狼。它怒视着男人。

男人本以为这狗会一直这样逞凶威，谁承想它突然发难，猛扑过来。

男人真的是屎尿都被吓出来了。

就在刚刚，他亲眼看着老婆孩子被这畜生啃食殆尽，一开始还脑子发热，拿起棒槌想打死这畜生，可笑的是畜生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就两腿发软，蹲坐在地，被吓得一点力气使不上来。

他恐惧的闭上了眼睛，准备以此逃避命运。可是等了许久，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男人颤巍巍地睁开眼，只见野狗躺在地上，身下一片血泊。

卓文雪依收回佩剑，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理会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感天谢地感激涕零的男人。

无论是这短短的一刻钟，还是曾经的许多次，她都已经见过太多类似的情景。懦弱、卑微，甘愿丧命妖兽口中也没勇气拼死一搏。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师父叮嘱，如果他不是苏牧的村民，如果不是事出于己，她真的会见死不救。在卓文雪依看来，这样的人，本不应活着。

也不知道师父那里怎么样了。

她满心焦急。当然不会是担心鸿晟上仙的安危，这里的妖兽不过初入妖阶，比之寻常野兽也强悍不到哪里，连她都能自保无忧，更何况堂堂上仙呢。她真正焦急的是找不到苏牧。

本来鸿晟上仙是跟着卓文雪依一起的，可是丧命于妖兽的人实在太多了，鸿晟上仙于心不忍，就跟卓文雪依商量要分头行动，毕竟救人要紧。卓文雪依知道师父的秉性，如何会不同意。

苏牧，千万不要出事。要是你有事，我就屠尽太行妖族。

卓文雪依一边跑一边找，听到虎啸声心中一惊。是那只通灵虎妖。

准确来说是裂岩剑齿。

这样的虎啸她只听过一回，她从没刻意去记忆，但她听得出来。几个时辰前她险些成为它的腹中之食。

旋即卓文雪依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过去。她记得苏牧说过，他要找到爷爷，同时还要救村民。这么大的动静，如果苏牧没事，肯定会过去那里的。

那苏牧……连自己都险些丧命那裂岩剑齿之口，何况他一介凡身。

虎在寻常野兽中就是百兽之王，普通老虎的气息足以令方圆十里的生灵瑟瑟颤抖，入妖阶的老虎气息更是强烈，更别提通灵妖王了。盛烈的妖气不断刺激着卓文雪依的神经，她明显能够察觉到事发地就在不远处，然而还没赶到，她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喊。

爷爷，不要——

是苏牧！卓文雪依闻声心一揪，连忙跳到高处。作为辟府境修士，夜能目视已经不再是问题。她看到一片废墟中，一个老人将一个孩子护在身下，准备用肉体抵御猛虎扑食。

眼看着凶虎就要得逞，卓文雪依却是远水难解近火，她多么渴望此时拥有师父那样的修为，天涯海角，心念所及而身至。可是自己只是辟府境，距离师父的境界差的不是一两个十万八千里。

她干着急。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卓文雪依见到了令她终生难忘的一幕。

突然之间，时空好像凝固了，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异常缓慢，甚至可以说是静止。水纹停止了扩散，树叶保持着被风吹动的姿势，云层散到一半不再移动。而四周的喧嚣，与其说是消停，倒不如说是被这片空间摈弃了，以至于寂静的可以听到银辉洒落人间的声音。那只凶虎被定身于在半空，张牙舞爪。

出于敏锐的感知，卓文雪依下意识看向远处。遥遥远空中好像有一道身影由远及近，向着此处急掠而来。那人速度实在太快了，眨眼便来至近前。卓文雪依看清他的面容，心下惊诧。

苏牧？

准确来说，应该是几年后的苏牧。虽都是少年模样，可此人明显更加成熟一些。但是卓文雪依能够感觉得出来，他跟苏牧明显不是一个人。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卓文雪依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个黑衣少年由内而外的冰冷。这是那个八岁的孩子所不具备的。

掠空而来的苏牧缓缓挥动手中墨色长刀，他的目标赫然是那只裂岩剑齿。

卓文雪依下意识屏住呼吸，她头一回感受到如此深入骨髓的冷酷杀戮之息。那裂岩剑齿完全成了待宰羔羊。

咯嚓，咯嚓——

随着他的手臂挥动，长刀缓缓抬起缓缓下落，卓文雪依也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这声音特别像琉璃一类的东西逐渐碎裂。然后她便发现眼前的空间突然出现一道裂纹，紧接着裂纹蔓延遍布四周，那种清脆的碎裂声也越来越清晰。

此时，卓文雪依有一个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猜测，等到他一刀完全落下，恐怕连天地都会彻底破碎。

少女昏迷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无数悬浮的碎片，还有依然踏空悬立完整的黑衣身影……

有言曰：天若有情天亦老。只是苍天无情，任凭岁月更迭，世事变迁，长空亘古如旧。

日薄西山近，余晖照坟茔。

一个又一个矮土包，此伏彼起，蓬草凌乱丛杂其中，薄暮中此地更为萧瑟。更恐怖的是风吹过蓬草露出了皑皑白骨。当然，不全是人族的，也有妖兽之骨。其中还有为数不少的新鲜妖尸。其中一只飞禽跟一头大猛虎的尸体尤为显眼。

尸体分布很散乱，不像是由于袭击被杀，更像被宰了后随手丢在这里的。

看到坟地前那道人影，也就不难解释了。但是很难将这人跟坟地里的惨状相联系。他更像一个为亡魂超度的仙人。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一身滚银边绣云纹的白衣，腰佩碧玉银丝带，侧坠羊脂白玉如意佩。他旁边还躺着一个少女，少女怀里紧紧抱着一枚绘有奇异水纹的黑蛋。

忽然，少女呢喃了一句：“苏牧。”

也不知男人是被惊动的，还是觉得某些时机已到，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直视着大片坟茔。仔细观察不难发现，男人眼里隐隐有神异流转，还有丝丝缕缕黑色流息在游动。流息出现又消失。

他起身抱起少女，朝着一处有寒雾溢出的山谷御空而来。说是御空，实际上称之为御扇腾空更准确。因为在他双脚离开地面的时候，脚下浮现出一柄精致的羽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