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慢行

《路慢行》

第十七章 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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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南山草楼观

“师妹?”

空无一人的闺房里,男子轻轻唤了一声,下一瞬便有一名女子凭空浮现而出,身着青色道袍,道袍上绘有山水相间之景,仔细查看,那山水之景竟是在时刻变幻,道意盎然。

女子姿容极美,身材姣好,眉眼含笑

“本做可当不得你这游山恶人师妹一说。”

少来,那还不是你师叔搞的鬼。男子心里嘀咕了一句,脸上却是堆起笑容

“师妹说笑了,我师尊与师妹那白莲师叔也算颇有渊源,一声师妹,倒也是妥当的。”

女子闻言狠狠的瞪他一眼,柳眉微蹙,知道这厮是在暗刺当年的一桩道门秘辛,也不接话,转口说道

“师兄来访何不在那紫云楼寻我,却偏偏来我这闺房里,莫非,师兄是有那什么旖旎心思?”

“师妹说笑了,我方才在那紫云楼,观里弟子说师妹你应是正在休息,所以我才冒昧来此。”

男子叹息一声,他此前两次来找人想问些东西,从紫云楼跑到大殿广场,那股气机主人就是不肯出来见自己,这次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女子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我为什么不见你你自己还不知道吗?不过这种小女儿家似的话她是肯定说不出来的。

“师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问?我们坐下聊。”

不见道意流转,下一刻,两人出现在一张书桌前,清茶一壶,杯盏两个。

“师妹的道法愈发纯熟了,证道一事,指日可待。”

男子笑着恭维了一句,缓缓坐下,不过也算不得恭维,他们这一辈年轻修士,当时三教百家之中就属她资质最好,打架最凶,当年被追杀时,让自己吃苦头最多的永远是眼前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他轻轻叹息一声。

“师兄何故叹气?是想到当年被我等正道人士追杀的事情了?”

女子狡黠一笑,愈发动人。

“哪有哪有,师妹说笑了。”

男子讪笑一声,连忙说起了正事。

“巫教?巫神?”

女子皱了皱眉,随即淡淡的的道

“关于巫教,我确实了解不多,我教典籍记载,巫教的起源能追溯到上古炎黄时期,以祭祀通神明,传承到几千年前,不过后来被我教降魔护道天尊给收服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当然知道那所谓的降魔护道天尊,道家那位大名鼎鼎的初代大天师,龙虎山修道三十年,下山斩尽巫教八部鬼神,六天魔王,后来白日飞升的那位。

“我与巫教那个被称作复兴之祖的老家伙打过交道,据他所言,巫神只是他巫教的一个噱头,真正供奉的神灵,或者说鬼神,应该早被张天师杀绝了才是。”

男子缓缓开口,女子听闻此言有些不解,他继续说道

“那个老家伙前些日子来观衍过光阴长河,第二次再来时被我驱逐走了,在那之后光阴长河竟是有了改道趋势。”

男子神情凝重,女子也好不到哪去

“改道?那老家伙证道了?应该不可能啊,巫教一道提升境界是容易,但要想证道无异于痴人说梦才是,除非天道没了,要不然哪有那么容易。”

女子疑惑开口,男人瞥了她一眼,你不是说你了解不多么?

“本做身为观主,了解一些我教偏支内幕不应该吗?”

似是察觉到男子内心想法,女子破天荒的有些心虚,柳眉倒竖,喝道

应该应该,你干啥都应该

“我发现改道趋势后出手补救了一番,虽说对于当下而言确实是发生了某些改变,但后续走向大抵是不错的。”

男子没有与她争执,继续说道。也对,要是明知光阴长河被人出手干预,他还不动手的话,女子早就一剑劈过去了,她淡淡的瞟了一眼男子。

“所以你想说什么?”

“那老家伙用了些密法也不过无相前中期的修为,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对光阴长河产生一点影响,早就被天道反噬,身死道消了才对。但是具他心声所言,他能改道光阴长河并且毫不受一点影响,是因为那个巫神的原因,他也正是感受到了巫神意志,才敢动手。”

“此事牵连确实不小,我会去问问龙虎山如今那位,他那里或许会有一些别的记载。”

女子沉吟片刻,缓缓开口,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接着问道

“那师兄可曾推衍出了改道后的光阴长河是何模样?”

男子沉默片刻

“天下大乱数百年,而后,诸族断绝于天地之间。”

“不可能!天道它就不会……”

女子下意识的开口反驳,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是啊,如果不是那个所谓的巫神,苏乐言早该身死道消了才对,这也就意味着那个巫神,有对抗天道的能力。

……

女子站在大殿外,清风徐来,道袍轻扬,青丝微乱,愈发显得女子身段婀娜,气质清冷。

一个二八芳龄的白袍女冠悄悄凑了过来,看了两眼师傅,再看了看师傅身前,有些委屈,自己怎么就这么小呢?

“师傅别看啦!师叔他已经走了好久啦!”

听着徒弟打趣的话语,女子清冷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转过身掐了掐徒弟圆润的脸蛋儿,冷声道

“竟然称呼一个游山恶人为师叔?这道理是谁教你的?本座罚你打扫紫气楼一个月,手抄天师道微言百遍,看你长不长记性。”

女冠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圆润的小脸儿满是委屈,天师道二十四卷那可是足足好几万字呢,只是她刚要说些什么就见到师傅的脸上越来越阴沉,一溜烟儿的就跑了

“哼,反正喜欢师叔的又不是我!”

女子越发羞恼,鼻息微重,胸前起伏不定,可那个徒弟早就跑的没影儿了。

清风中,女子蓦然而笑

不知喜怒

——————

张家村

两个汉子驻刀蹲在村口整整一夜

“要不咱俩回去吧,困死老子了。”

一个瘦小汉子打了打哈欠,满脸倦容的对另一个肥胖汉子道。

“可是头儿说,要让把那俩小崽子弄死再回去,不太好吧?”

其实他也早就想跑了,身后密密麻麻全是尸体,血液满地,谁不觉得恶心?

“怕什么?我们这次下山六百多号兄弟,杀人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了,不就是漏了两个小崽子吗?这穷乡僻壤的,你还真会觉得他俩能考上?”

瘦小汉子继续撺掇着同伴

“大不了回去就说已经杀了,那两孩子就说没考上,屁大点儿事。”

瘦小汉子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肥胖汉子也终于被说动,算是默认了对方的说法,两人便起身收刀准备回山。

“你昨天玩没玩赵老三抓的那个小姑娘,啧啧,那是真嫩啊,只怕十七八岁都没有,身子小小的,哭的老好听了!”

瘦小汉子想起昨夜那个被赵老三破瓜的小姑娘,心头一痒,嘿嘿笑道。

胖子郁闷的挠了挠脑袋,昨晚上光顾着杀人了,等他进屋子的时候,那些女人要身上太脏,要么就已经被弄死了。

两人就这么摇摇晃晃离开了村子,殊不知不久的将来,他们整座山头七百号兄弟都将因为他们二人嘴里的小崽子

尽数死绝

……

此时的学生们刚刚回到小镇,笑着与五位车夫致谢后,后者便驾车转身离去。

“啊!终于回来了,别扭死老子了。”

张衍挠挠屁股,骂了一声。原来是他和张辞,李芸芸,王盈四人同坐一辆马车,车厢本就不大,他但凡有一点儿动静,李芸芸都要刺他两句。

后来张衍实在忍不住,在车厢里放了个屁,张辞痛苦的捂住鼻子,李芸芸便直接在车厢里和他打了起来。

李芸芸冷笑着看了他一眼,张衍一挑眉

“死婆娘,你想干啥?”

少女一脚踹在作揖屁股上,然后上手掐他

“你个死肥猪,自己放屁自己闻去!”

看的刚下马车的何炜心底又是一阵绞痛。

不多时,众人回到私塾,又看到了几日不见的荀老夫子和没有去往县里赶考的其他同窗,原来是在出发之前,老夫子放低宽限为所有学生出了三道题,对两道即可。

宽限极低极低,低到张衍都过了两道,偏偏就还有十多人没过,老夫子也没有说什么,反而是这群学生自己退缩不敢去了,给老夫子自责的揪落了不少胡须

“老夫糊涂,老夫糊涂啊!”

“荀老头儿,本少爷回来啦!哈哈”

张衍跳起八丈高(注1),一把将那官府发放的写有

南镇县县试第三十六名:张衍

的文书摔倒老夫子桌前,放声大笑,用手在嘴巴上拍打,发出某种动物一样的嚎叫声。老夫子一愣,然后打开文书,蓦的满脸笑意。

“好啊,好啊!哈哈哈哈!”

身后李芸芸,殷浩也相继递上文书,老夫子没有再看,脸上止不住的喜悦神色,没有参加县试的同窗们满脸艳羡。

正在大笑的老夫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咳嗽一声,收敛笑容,拍了拍没有拿到文书的几位学生,笑意温和。

“没事,县试一次没过而已,明年继续加油。”

几位同窗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走到张辞身前,老夫子愣了愣,眼底惋惜一闪而过,便准备伸手拍一拍这个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得意弟子,鼓励他一番,殊不知身后几人神色古怪,憋笑憋得有多辛苦。

张辞连忙从行囊里掏出文书,打开。

老夫子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眼睛再也挪不开那几寸长的文书。

南镇县县案首:张辞

身后一众同窗眼睛睁的死大死大,不敢相信。

终于,老夫子再也忍不住,笑声穿过门外,划破天际,惊起了几只歇在树梢的麻雀。

“咳咳,失态了失态了,有辱斯文。”

老夫子讪笑两声,老脸满是潮红,瞪了一眼方才一直瞒着他的几个小家伙,几人立马头转到一边儿去,与我无关,嗯,不关我事。

“荀老头儿,爽不爽啊?跟那酒楼的花魁歌喉相比,滋味儿如何?”

张衍笑的贼兮兮

老夫子心里咯噔一声,面色不改,微眯着眼

“小兔崽子,你说啥?”

张辞撒丫子跑路了,无数学生好奇,八卦,惊讶的目光把老夫子钉死在了墙上。

人生得意须尽欢,青春作伴好还乡。

……

“你也不说收着点儿,你也不看看把荀老先生气成什么样子了。”

张辞没好气的道,原来是那天无事,张衍烦着他要看那本册子,看又看不懂,就继续烦张辞,张辞无可奈何,说是给张衍说个秘密,让他消停些。

然后就删删减减的跟张衍说了些荀老夫子年轻时的风流趣事,并告诉对方不要乱传。

可张衍是何许人也?到最后再流入张辞耳朵里的版本就变成了

荀老儿他嫖,他白嫖

把同窗灌醉付完钱,自己一个人爽

荀老儿他花,特别花

城里几家酒楼的花魁,他“知根知底”

操蛋!

当时张辞心里就这一个想法,自己怕是会在荀老先生活撕刘老夫子之前先被活撕掉。

“哎呀,高兴就这一回,荀老头老啦,以后要再想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就很难了。”

张衍不在意的摆摆手,张衍也有些唏嘘,是啊,荀老先生已经六十五岁了,毕竟不是谁都如周老先生一样修过道法,可延年益寿,六十五,已是极为高龄,想到周老夫子,张辞叹息一声,紧了紧怀里册子。

两人就这么慢悠悠走在回家路上。

可不知为何,离村子越近,张辞心底,越有些慌乱。

“不对啊,今儿咋不见婶婶几个出来淘菜?”

张衍也发现了异常,这个点儿,小溪应该人挺多才是,怎的今天一个人也没有。

鼻子里突然嗅着一股味儿,两少年心里一紧,对视一眼,跑向村里。

满地污血,残尸断臂,入目皆是尚未凝固的紫黑血液

两少年有些腿软,僵在了村里广场边上。

尸群中躺着的,有骂过张辞和张辞娘亲的臃肿妇人,有林婶婶,有爱做咸鸭蛋的云婶儿,还有,张衍的爹娘。

张衍扔下行囊,僵着身子,像机械一样缓缓挪动,被一截手臂绊倒,他一把扑在睡过去的汉子身上。

“爹?爹?娘?娘?醒醒啊,别睡了,儿子考中回来了,别睡了!”

张衍抱着爹娘已经冰凉的尸身痛哭,声音沙哑,他的脸上,满是鲜血。

张辞彻底慌了神,扔下包裹,在尸群里四处翻找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找遍尸堆,没有他最熟悉的身影,无措间,他缓缓抬头,有几间房屋门大开着。

站在门槛上,他的视线扫过屋内,桌子上摆放有一具熟悉的尸体。

张辞全身血液沸腾,双眼血红,手上滴着鲜血,步伐僵硬。

有个少女躺在桌子上,衣不蔽体,洁白如玉的肌肤上满是紫青瘀痕,发丝凌乱,清瘦的小脸儿上再也没有笑容,眼角挂着两道泪痕,满脸血污。

沸腾的血液渐渐冰凉,他也走到了桌前,他将少女被撕成破絮的衣服拢了拢,然后将少女拦腰抱起放在怀中,浑身冰凉。

“鸾鸾,别睡了,辞哥哥回来了,辞哥哥回来娶鸾鸾了。”

他把脸埋在少女满是血污的玉颈间,死死咬住嘴唇,丝丝甜味弥漫嘴间。滚烫的泪珠打在少女冰凉的躯体上。

这个身高七尺有余的男人,哭的像条野狗,丧家之犬。

那个往日里总喜欢跟在他身后,红着脸,一声声叫着辞哥哥的女孩儿,再也没有醒来。

注1:老家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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