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慢行

《路慢行》

第十八章 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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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婶家的女儿如今早已嫁为人妇,她从村里去参加县试回来的孩子那里听说了娘家两位少年都上榜了,小辞更是考上了秀才,颇为高兴,便想着回娘家看看。

走进村子,被吓得跌坐在地的妇人面色惨白,干呕不止,随后便报了官。

当县尉领着官兵赶到张家村都时候面色难看至极,这两天,县城周遭死人案子多达十数起,那些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死人的官兵也是不停干呕。

最后他们在两处对门的宅子里找到了村里唯一幸存的两名少年。

张辞跪在榻前,眼袋早已哭肿了,眼珠上,是密密麻麻的血丝,他面无血色,眼神空洞。

床榻上,是尸身冰凉的张鸾鸾和他的娘亲。

昨天夜里,张辞抱着少女踉跄着走出屋子,抱回自己屋里,他接过一盆冷水,将少女身上的污秽擦拭干净,然后把她放在床上。

随后在某间屋子里看见了衣衫凌乱瘫倒在地的娘亲,心底最后一丝希望被生生掐灭,也是那一刻,少年,心如死灰。

他将娘亲背回屋里,擦拭干净娘亲脖颈间的血渍,将娘亲放到少女身边,取来两床褥子给她们盖上。

那个麻木的少年,在床前跪了整整一夜。

而张衍,也在做着与他一样的事,两个少年,从头到尾没有一字言语,形同陌路。

当官兵想要伸出手去验明尸身时,张辞死死抓住那只伸向床铺的手,眼里凶相毕露,如同一头发疯的鬣狗,让人不寒而栗。

“你就是本次县试的县案首张辞?”

县尉大人从地上的两个包裹中找到了两张官邸文书,这位县尉大人倒是有些感慨,如此穷乡僻壤竟还能出个少年秀才,只不过一想到这少年的悲惨遭遇,县尉兀自摇了摇头。

许久许久,张辞才沙哑开口

“我是”

听着这诡异的嗓音,县尉有些诧异于这少年到底哭了多久,喉咙如千疮百孔一般。他叹了口气,走出屋子,示意手下先行离开

“节哀”

“不要碰我爹娘!滚开!”

同样的遭遇,同样的沙哑嗓音,在对门再次上演。县尉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换作往日,他早就让手下把这两个小子按住,验明正身了。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他愿意对两名少年给予一定的尊重。

“大人,这不是胡闹么?”

一名手下眼角余光撇了撇那个跪在地上的少年,然后快步跟上了走出大门的县尉。

县尉抬手示意他无须多言,叹了口气吩咐道

“让仵作验验外边的尸体,带几个人沿村子方圆两公里以内再搜一搜,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至于那两个少年,先让他们平复一下吧。”

手下领命离开,县尉大人站在路中间,血腥味扑鼻而来,他脸色阴沉。

中午,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少年脸上,他微眯着眼,缓缓抬头

“大人,能查到是谁干的吗?”

少年扶着门框,神色憔悴,虚弱至极。

“经仵作验明,伤口大多为利器所致,应该是刀剑之属。”

县尉大人顿了顿,还是没有说出那句:不少女子曾在死前遭受奸污。

“且伤口齐整程度相差无几,应是大规模统一锻造的兵刃。”

大秦尚武,但民间依然禁止出售兵器,能做到统一锻造大量兵刃的地方,除了官府,便只有山贼。

“这两日县城周遭有多起伤亡事件,且死者大多为张姓,本次县试上榜者张姓学生除了你二人以外,无一生还,本官问你,你们可有与何人结过仇?”

这也是县尉最想不通的地方,以往也有过山贼杀人案例,但几乎都为私仇或是钱财所祸,而此次发生的十数起案件死伤者皆是南镇县县试考生与其家属邻里,针对性极强。最大可能便是私下结仇,而寻仇那方并不清楚另一方的详细信息,只能通过已了解的情况逐一摸索,一个都没有放过。在他所辖范围,发生此等恶劣之事,若是查不出这两百多名死者的行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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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他这官帽子,怕也就戴不稳了。

张辞愣了愣,脑海里记起那日在官道上与自己一行人发生过摩擦的骑兵行伍以及那辆华贵马车。

就当时来看,对方有这个能力,而且还是他们自己报上的家门。

“没有,我等考生来去途中从未与人结仇。”

张辞并没有说出当日遭遇,他不敢,对方是能让骑兵护道的大人物,而他只是一个穷乡僻壤走出来的穷书生,他想报仇,而不是被知晓对方身份的官府士兵给悄无声息的弄死,官官相护,这点道理他还是能想明白的。

县尉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张辞抬头与他对视,眼神渐渐凝实,咬牙切齿。

“还请大人相助,查明真凶,为我张家村村民雪恨!”

“本官职责所在,无须多言。”

县尉开始指挥官兵为村民下葬,张辞走到好友家中,想劝劝张衍。

“滚!你给老子滚开!要不是你他-妈非要多留一天,我至少,至少……”

看着身边的好友,张衍怒不可遏,一把将对方推倒在地,吼着吼着就再次声泪俱下。

是啊,要不是为了等张辞多待了一天,他至少,至少现在能陪着爹娘,在另一个地方。

张辞挣扎着从地上站起,看着泪水和鼻涕混杂在一起的好友,他想说些什么,却难以开口,如灌铅水。

犹未解恨,张衍站起身来,把张辞扑倒,骑在他身上,一拳一拳砸在脸上。

张辞没有阻拦,鼻子里渐渐流出血水,被沾着血水的拳头,一拳又一拳,脸上有些粘乎,不知是血还是,泪。

良久,张衍收住拳头,仰头痛哭,两个一夜未眠的少年,又还能有多少力气。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啊!”

张辞身上的少年浑身颤抖,呜咽不止。

“你他-妈够了!你以为老子不难受?就他-妈你一个人难受?你他-妈能不能消停了!”

张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对方推开,眼眶湿红,更咽着咆哮道。

“我没有和县尉说那架马车的事,到时问你不要说漏嘴了。”

出门前,张辞回头对地上的好友叮嘱了一句。

那个躺在地上的少年,张大嘴巴无能嘶吼,一拳一拳砸在地上。

张衍的爹娘还是顺利下葬了,县尉差人买来丧事物件,兄弟俩略作清洗,披麻戴孝跪在坟前,身旁是掩面痛哭的云婶女儿。

香烟袅袅

县尉留下十人暂时照看一下几人的安危,先行率队离去,在某间屋子里的一个女人手里,他发现了一块木牌,他要回去好好查上一查。

两百多人死伤的消息不胫而走,整座县城瞬间被恐惧弥漫,那些参加过县试的学生都被牢牢锁在家中。

县城某座府邸,雍容华贵的妇人怜惜的摸了摸儿子的头,眼里满是笑意,朱唇轻启

“甄儿,这些时日便好好在家里待着,莫要外出到处走动。”

邱甄呆呆的站立着,看着眼角含笑的娘亲,他也知道了,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家伙,好像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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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宫中,年轻人开怀大笑,手里金樽一次一次的举起,一次一次的倒满,台下二人,自得无比。

“好啊,死的好啊!苏爷爷,这次你居功伟至!”

苏姓老人连忙举杯回敬,笑意盈盈。

“殿下神机妙算,微臣惶恐,不敢争功。”

老人已经将此次观衍光阴长河一事禀报给了年轻人,后者容颜大悦,当即便允诺老人,待到他日登基,便封神教为国教,封神教所养的虎狼之士为国教禁军。

大秦山河万里,疆茂无边,流寇山贼上万,有约莫半数,是当初老人来到大秦所带领的巫教余子所培养而成,为巫教在山野民间寻觅有修道资质的苗子,同时也为宫里这位处理一些不方便动用军伍的琐事。

早年大秦边野杀戮无数,匪寇横行,大秦皇帝龙颜大怒,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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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大将军亲率骑兵,赶赴边境剿匪,而被无数人戏称为杀鸡用牛刀的剿匪一事,效益甚微,许多匪徒仿佛早早知晓动静,四处迁移。

就这样,那场耗时数月的剿匪一事,仅仅割获了三千头颅,而作为主帅的孟大将军也被陛下斥责,最后只好把怒气撒在邻国边境之上,也是那两年,那支赤甲火骑纳新极多,大秦边境也竖起了一道万里长城。

年轻人端坐主位,英俊的脸上笑意柔和,眼中所及,即是大秦疆土,心之所向,唯有中洲山河!

——————

次日上午,不顾家里反对的诸位同窗便在荀老夫子的带领下来到了张家村,出此横祸,哪个孩子的爹娘不是胆战心惊,死活不让孩子乱跑,但这些以往听话乖巧的孩子竟然破天荒的和爹娘大声争执,死磕到底。

最后只有寥寥数人找到了荀老夫子,祈求对方带自己去看望那二人,老夫子其实也颇为担心,他从学生那里也了解到了那段冲突内幕。老夫子担忧不已,若真是那达官贵人执意要致这些孩子于死地,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儒士,也是无能为力。

见老夫子不为所动,李芸芸几个作势就要自己出门问路,老夫子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下来。

看见神色憔悴的张衍和鼻青脸肿的张辞,一行人吓了一跳,急哄哄就要上前去。几个兵卒正要阻拦,小姑娘拿出文书证明身份再加上老夫子的好言好语,也就让一行人通过了。

几人走到两人身旁,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墓碑也是明白了什么,依次跪倒,上过香烧过黄纸之后便默默跪在了两人身旁。

老夫子站在众人身后,揪心不已。

“来了啊。”

张辞缓缓转头,对众人挤出一个笑脸,比哭还难看。

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氛低沉,李芸芸死死盯住张衍憔悴的侧脸,眼眶微红,心如刀割。

“是那马车中的达官贵人?”

有人试探开口。

“慎言!”

张衍并不转身,面无表情。

李芸芸忽然趴在张衍怀里,小脸埋在后者胸膛,紧紧抱住,呜咽出声

“对不起,都怪我。”

张衍空洞的眸子里恢复几分神采,轻轻搂着少女玉背,语气温柔

“哪里的胡话?怪我才对。”

少女缓缓抬起头来,清理的小脸上挂着泪水,睫毛微颤,抽抽涕涕

“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少年伸手为她轻轻抹去泪痕,嘴角含笑。

少女蓦的抱的愈发紧了,再也不愿分开。

许久以后,众人拥着两人回到村里,见着未被清理干净的血液痕渍,脸色煞白,李芸芸紧紧牵着张衍的手,她能感受到,后者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几分。

老夫子带着几位学生张罗着要收拾饭菜,张辞本想起身帮忙却被拦住,他们二人,已是两天一夜滴水未进。

几位同窗尽力找着话题,想让两位少年的难受缓和几分。

于事无补,自墓地回来以后,李芸芸的小手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张衍,眼睛同样如此。换作平常,少年们早已兴奋的吹起口哨,调侃两人。

“对不起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衍才缓缓对着张辞说了句话,张辞摇摇头,没事。

其余几人疑惑不已,看到张辞脸庞才明白几分。

夜里,老夫子带着孩子们走了,走之前,李芸芸牵着张衍的手,认真的说了许久的话,后者静静点头。

张辞从床上爬起,穿上衣服拿了些东西再次来到墓地,他跪在娘亲和鸾鸾的碑前,轻轻点燃黄纸。

火光摇曳,照映着少年的无助。

他睡不着,一闭眼就看见一个小姑娘,满脸泪水,血泪交织。

小姑娘无力的跌在地上,面容凄苦

“辞哥哥,疼”

他泪流满面,悲怆不已,一股无力感,遍布全身。

远处有一名少年,站在黑夜里,看不清表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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