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下葬第七日,张辞早早便起床了,他从地里择了些青菜,想要煮锅青菜面。回屋时看见了同样起床极早的张衍,后者提了桶水。
仅仅一个眼神交织,张衍提着水走进张辞家中,合力收拾早饭。如今的张衍,与从前判若两人。
这些时日,学塾里也停课了,据官府所言,行凶者,极有可能是一伙穷凶极恶的山贼匪徒。那几名同窗们倒是又随着老夫子来看望过两次,第二次过来,小姑娘俏脸微红,有些不敢看张衍,反而是张衍主动牵起了她的小手。也是那时,两名少年,才真正重新有了些笑意。
跪在碑前,张衍缓缓将一张张黄纸递入火堆。
“我这里有七十两银子,你四十两,我三十两。”
张辞缓缓开口,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家里还有些银钱,你留着便是,接下来你准备如何?”
张衍没有问哪来的银子,他说过要还也是等张辞能挣钱了再还。
“说实话,还没想好,反正肯定不会再继续读书了。”
张衍表示理解,如今对于他们二人而言,暴露自己的名字,危险至极,如果真是那天官道上的达官贵人,那么,他们的名字只要出现在世人眼中,就意味着危险的到来。所以,考取功名一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拿着那本册子,去找刘子旭吧。他嘴里的那个人,或许能为你解惑。”
这也正是张辞心底还没有决定好的想法,凡夫俗子无能为力,那我便修行成仙,再报此仇。
“你呢?”
张辞没有接着想下去,问起了身边同伴。
“我也没有决定好,有条路太远,太偏。”
“你要是走了,芸芸她怎么办?”
张衍没有回答,眼神复杂。若是没有此劫,他一定会去向姑娘家提亲,因为他们,都看清了自己的心。
“没有谁一定离不开谁,她只要幸福就好。”
沉默许久,张衍才缓缓开口,这便是下了决心。
“婶婶那支钗子,应该是在小镇上的当铺中。”
许久以后,张衍起身,对好友留下最后一句话。如果不是妇人当掉了那支张辞他爹送给她的碧绿钗子,她又怎么会有五两银子拿给张辞呢。
“保重!”
张辞并未起身,只是笑着对好友的背影喊道,那个人再没有回头,伸出手道别。
他怕,他怕他一但回头便再也不想离开,这条路,他也就再也走不下去。
山野深处不见人家,少年独坐坟前
……
“先生,不肖学生张辞,就此拜别先生。”
荀老夫子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紧紧握住少年的小臂。
离开学塾,张辞在小镇上边走边问,最后来到那间当铺。
“客官您要当点儿什么?”
胖掌柜满是肥肉的脸蛋上挤出一个笑脸,搓着手来到少年身前。
“我来买东西,你这儿可有当票过了期限或是主人家已故的物件儿?”
张辞笑着开口问道,神色平静。
胖掌柜连忙笑道
“有的有的,客官您且随我来。”
胖掌柜在前边带路,引着少年走入里间的屋子,四排货架,摆满了各种首饰,翡翠和一些稀罕物件。
“客官您请过目,左边两排都是,这右边的是那还……欸!客官,这右边的物件人家当票可还没过期限呢!”
胖掌柜正说话间,便是见着那年轻人已经走完左边两排货架,径直朝着右边去了。
“客官!客官!”
胖掌柜急忙招呼,这右边货物,有不少是主人家身故的,但人家好歹还有血亲活着呢,这要是少了物件,日后传了出去,他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此时的张辞却没有理会,他正站在一支通体碧绿的钗子前怔怔出神。
自打他记事以来,这支钗子便一直佩在娘亲头上,十七年不曾改,直到十几天前才不见了踪迹。
钗子算不得多好的用料制成,和李芸芸一见倾心的那支青玉簪子属于同种材质,只不过看这青玉纹理,只怕材料还要差些。
当年来买它的那个男人哪里知道这么多,看见这支钗子便挪不开眼睛,一听要八两银子吓得腿都软了,黯然离去。只不过过了半月便带着钱来买下了它,当时给胖掌柜笑的不行,就属这种冤大头最好骗。
后来那男人死了,前些日子那男人遗孀拿着钗子来铺里当些银子,听说是那女人儿子要考功名了,换些盘缠,胖掌柜哪管得了这些,五两银子,爱当不当!妇人无可奈何,嘿!这老实人的钱儿还真好挣!
胖掌柜看着那支钗子回想起那对一前一后被他赚了整整十一两银子的夫妇,笑的合不拢嘴。
“掌柜的,这钗子怎么卖?”
张辞眼眶微微湿润,眨了几下眼睛把眼泪收回去,对胖掌柜和煦笑道。
“客官,您这眼光真是刁钻,这钗子那可是极好极好的,当初那妇人当走了八两银子,可现如今咱听说那妇人惹了祸事,这支遗物我也不好拿主意。”
胖掌柜故作为难,满口胡诌。
“十两银子,可好?”
年轻人神色平静。
“这,既然客官你都这么说了,再不卖岂不是显得我不识抬举?罢了罢了,十两银子您就带它走吧,日后那妇人亲戚找上门来,我权且为您拦着!”
那年轻人当即就从行囊中摸出十两银子,掷在桌上,竟也不顾胖掌柜嘴里的遗物,随手就拆下自己头上那支木钗,换了上去。
倒还真是个心大的,胖掌柜心里啧啧不已。年轻人没有过多停留,与掌柜点点头便迈着步子走了。
胖掌柜斜在柜子上把玩手里银子。
“王掌柜,什么事笑的这么高兴啊?”
店里伙计见掌柜的喜形于色,好奇的凑了上来。
“一根破钗子让老子前前后后赚了二十两,你说开心不开心?”
胖掌柜斜了一眼那伙计,笑出声来,忽然间,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那年轻人眉眼间,有几分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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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大殿上,大秦皇帝身穿黑色龙袍,不怒自威。殿下文武两列,右列武将,左列文官,孟大将军同太子殿下正在边境,如今的武将领衔之人便是将军章邯,文官领衔者便是当朝右相封去疾,身后一位乃左相李石。
“朕欲于下月东巡边境,体恤民情,彰显我大秦威仪,诸位爱卿意下如何啊?”
秦皇朗声问道,气势如虹。
“儿臣愿随父皇东巡。”
赢亥出列作揖,朗声开口。
“末将也愿随陛下前往。”
章邯同样出列一步,接下来便是孟大将军幼弟孟毅,孟家名将世家,而这位孟家幼子却是自幼学文,兼修武艺。
满朝皆知,小孟大人钟情公主殿下久矣,皇上也对其颇为喜爱,前四次东巡,次次皆有小孟大人陪伴左右。
想必不久的将来,又是一段会在民间广为流传的民间佳话。想到这里,不少大臣嘴角都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好!”
秦皇高坐殿上,爽朗而笑,目光所及,皆是他大秦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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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周坪小镇上,有位清秀少女趴在书案上,清秀的小脸上隐有泪痕。
少女身前有一封已经拆开的信
“我走啦,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