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城的刘捕头拍了桌子:“这么猖狂的杀人犯,不抓到他,我刘胜经誓不为人!”
大历元年六月十一日,一位去别人家中“服务”的妓女田霞,被杀死在路上。还是那样的杀人手法,但这次,田霞的心脏也被剖了出来,扔在她尸体的旁边,
那场面太过血腥恐怖,以至于新来的捕快小方见了以后,一直在呕吐。
纸条上说,田霞的心,本该是黑的。那么,便可以推测,或许是田霞是做了什么黑心之事,所以凶手才要杀他。所以,凶手应该是田霞的一个仇人。
刘捕头从那张纸条上,似乎捕捉到一丝凶手的心理。
凶手说,不会告诉官府他接下来要杀谁,但又故意留下一张纸条,而这张纸条,恰恰为官府带来线索。
刘捕头意识到,凶手在和官府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一直挑衅官府,又故意留下线索,是想和官府保持固定的距离,使得官府觉得有希望抓到他,又不会真的抓到他。
“这个杀人犯,简直是变态至极!”哪怕是见识过无数穷凶恶极的罪犯的刘捕头,也不禁感觉到一分恶心。
刘捕头忽然想起,第一起火菲的案子,是凶手为挑起官府的注意,意味着游戏的开始;第二起张有敏的案子,凶手给官府寄来信件,发布杀人预告;第四起田霞的案子,凶手留下了一张略能解谜的纸条。——那第三起李光薇的案子,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附带的信息?
刘捕头蓦然想起,插在李光薇脖子上的那柄刀,对,那柄刀一定就是凶手留下的附属信息!
“小方,杀死李光薇的凶器,拿去给仵作化验了吗?”刘捕头问道。
“嗯,早就化验过了,不过……哕——”小方一句话没说完,又忍不住呕吐起来。
“瞧你这个没用的样子!”刘捕头不再询问小方,转头对王捕快说,“老王,你说!”
王捕快皱起眉头:“老大,那柄刀,楚仵作早已经拿去化验过了,什么也没查出来。楚仵作说:‘就是一把沾着血的刀罢了。’”
“那把刀上应该有什么文章,可能是被遗漏了,”刘捕头说着,便向众人一挥手,“走,我们去楚仵作那里看看。”
“是!”刘捕头手底下的四名捕快应道。
“哕——”小方一个没忍住,又大煞风景地吐了出来。
“行了,小方还是回衙门吧,先去找个地方吐够再说,我们走。”刘捕头说。
小方羞红了脸,无地自容,其实他不知道,刘捕头第一次办凶杀案的时候,也是吐了个满地。
刘捕头带三名捕头去了楚仵作那儿,意在再次检查那把杀死李光薇的刀。
楚仵作名唤楚河玉,是一个难得的好仵作,做事细致入微,认真有加,经常能从尸体或物品上,检出别的仵作检不出的线索。
“楚兄,好久不见!”一见到楚河玉,刘捕头便忙不
迭地打招呼。
“刘兄,还有各位捕快,请坐!我们仵作工作的地方寒酸,还请不要嫌弃。”楚河玉笑着说。
“楚兄真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啊!实不相瞒,刘某人有一事相求。”刘捕头对楚河玉说道。
“要看一看我这里的证物?”楚河玉已经明白刘捕头的意思,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借物什了。
“瞒不过楚兄,哈哈哈哈哈——我们想看看,妓女李光薇那件案子里,杀死她的那把凶器。”刘捕头说道。
“刘兄,要看可以,不过你可得严格按照我的指示来看,不然,弄坏了证物,可能就导致证据被抹灭了。”楚河玉一脸严肃地说。
刘胜经的要求,他一般是答应的,毕竟让捕头多掌握些信息,对破案也有帮助。不过,每次给他看证物的时候,楚河玉都会强调“要按我的指示来”,以防证据遭到损坏。
这其中的道理,刘捕头自然懂,他忙说:“当然,当然!谨遵楚兄的意思!”
楚河玉端来了刘捕头要的托盘,托盘中,正是那把刀。确实平平无奇,刀上沾的血,已经凝固发黑。刘捕头带来的三名捕快,无一觉得其中有什么玄机。
但刘捕头经过观察,终于读懂凶手想说什么。他是在为官府提供线索,缩短猫与老鼠之间的距离,让猫不至于掉队,好让这场游戏,足以进行下去。
这柄刀,表面看来,只是一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刀。正因如此,办事太过严肃认真的楚仵作,才忽略了刀具本身之外的价值。
这把刀,不是随处都能买到的,它的木制刀柄上,刻着一朵小梅花,那是隋家铁器的标志,是拿模具印到刀柄的。这小小的一朵梅花标志,很难被其他铁铺仿制出来。
故这把凶器,一定是在隋家铁器打制。如果去隋家铁器查一查是谁定制的这把刀,那追查凶手,便有了方向。
经过核实,这把刀,是孙府孙老爷定做的,图纸还留在隋家的铁器铺中。
于是刘捕头他们便调查起了这个孙老爷。
“孙有悟,开元二十一年生人,现如今应该已经三十二岁,年轻时做过郎中……”
“停!”刘捕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还是个郎中?”
凶手剖出田霞心脏的手法,十分利落,伤口整齐,血液喷洒得不多,取出的心脏也很完整。他似乎对人体的构造,有着足够的了解。
孙有悟做过郎中,这一点刚好对得上。
“继续念。”刘捕头说。
“孙有悟做郎中时,救治过一个富人,富人病好之后,给了孙有悟一笔为数不少的酬金。至此,孙有悟便有了做生意的本钱,从此在生意场顺风顺水,就此发迹……”
捕快念完孙有悟的资料,刘捕头起身:“走,把孙有悟带来问话。”
通过对孙有悟的审讯,刘捕头得知,那把刀的确是他从隋家铁器铺定做的,但重点在于,大概一个月前,这把刀已经遗失。
家的仆人为孙有悟作证,这把刀,一个月以前确实丢了,当时他还四处翻找过,没有寻回。那这么说,孙有悟应该不是凶手,只是凶手拿了孙有悟的刀去行凶而已。
刘捕头又对比过孙有悟五月初到现在的行踪时间线,发现他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至少火菲、李光薇死的时候,他应该不在现场,所以不可能是他杀的。
刘捕头只得放人,哪知,一个时辰之后,又有一封信,送到衙门。
又是那个“地狱使者:阎罗”的信。
“枉生城的各位地方官:
“如吾所料,你们果真抓错人了!哈哈哈哈哈——
“吾故意给你们留下假的线索,没想到被你们当了真!哈哈哈哈哈——
“你们可真是没用,为了让游戏更好玩一些,吾只好再次提供杀人预告了:这次吾要杀王小翠。记住了吗?
地狱使者:阎罗”
刘捕头及其手凶手。
大历元年六月二十一日,城东的妓女王小翠没死,城西的妓女白梅却死了。
自称是凶手的人,又来信了。
“枉生城的各位地方官:
“你们怎么这么蠢?吾已经用假线索骗过你们一次了,为什么这次的杀人预告你们还信?其实吾没想杀王小翠,吾想杀的是白梅。吾这招‘声东击西’,打了你们一个措手不及吧?”
“对了,吾跟你们的游戏,就到此为止。不得不说,真是一场无聊的游戏啊。
地狱使者:阎罗”
此后,枉生城便没有再发生过类似的案件。
“这就是案件的全部了吗?”慕环真问道。
“就这些了。”常念君说。
“常公子,你为什么觉得,这起案件是最容易侦破的呢?明明就很扑朔迷离啊!”忘思铃问。
常念君回道:“破案的难易与否,只是相比较而言。我觉得这件案子最简单,是因他杀的人越多,露出的破绽也会越大。在这桩连环杀人案中,凶手杀人,有极高概率是有计划地在杀,被他杀死的这五名妓女,身上一定有重合的要素,所以,这个案子才容易查清楚。”
“重合的要素?那是什么?”忘思铃还没有听懂。
“举个例子,如果凶手和死者是认识的,那这五个人的人脉网中,必定有一个五个人都认识的人,那这个人,就一定是凶手。这便是重合的要素。”常念君回答道。
“原来如此,有道理!”众人恍然大悟。
阎罗府之八殿内,都市王费杉正闷闷不乐地翻看《宇宙玄理》这一本书,这本书讲的是世间的玄学问题,在他看来,这上面很多内容,都是废话,还有很多压根就是胡编乱造,拿人当傻子哄。
但偏生其他类型的书,他又看不进去。鬼王要他尽量留在八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去,这既是为了阎罗府,更是为了都市王自己。
“都市王大人,四殿的仵官王又来拜访你了。”
鬼差来报。
“又来?他想干嘛?”都市王费杉,暂时还没有猜到仵官王究竟意欲何为。他只得将手中的书本一扔,前去接待他与仵官王同为“十殿阎罗”,既然仵官王来了,总不能礼数不周。
“都市王,我又来看你了,你近日可好?”四殿仵官王又是已经自作主张地走入。
“不怎么好,”都市王费杉回答,“鬼王不准我出门,我就整天躲在八殿里看书。”
“哈哈哈哈哈,像都市王这般博学的人,竟还如此好学,实在是我等值得学习的楷模。”仵官王笑道。
“我?博学?仵官王说笑了。”都市王费杉自认和“博学”这个词,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
“都市王不管做什么,都是顺风顺水,若非百艺皆精,又岂会如此?”仵官王又恭维道。
顺风顺水的日子,都市王确实已经过了足够长的时间,不过,自从与常念君有过接触,都市王的幸福日子便似已被终结。
“仵官王真的说笑了,我的日子,从来没有那么顺利过,只是运气好一点罢了。”都市王费杉回道。
“都市王真是谦虚啊!”仵官王说道,“那我们还是聊正题吧!”仵官王对旁边的鬼差一挥手,示意他下去,然后,仵官王附耳,对都市王费杉说了好长一段话。
听着听着,都市王费杉的脸色,已是变得铁青:这个仵官王,真的好大的胆子,竟敢做这些事。但是,都市王费杉又无法向鬼王告发他,因为仵官王已经备好后手。
都市王费杉阴着脸问:“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仵官王还未回答,鬼差又进来通报,说:“两位阎罗大人,五殿阎罗王大人前来拜访。”
“五殿的阎罗王?他也来了?”都市王费杉越发迷惑,难道他的八殿是什么风水宝地,引得“十殿阎罗”都喜欢往这里跑?
仵官王和都市王的话还没谈完,第三位阎罗——阎罗王大驾光临。
“嗬!我只是来见都市王而已,想不到仵官王也在。”阎罗王说道。
“阎罗王驾临,有失远迎,不知阎罗王有何要事,不妨直说。”都市王费杉对阎罗王说道。
阎罗王道:“不急,我倒是想先问问,都市王和仵官王,又是在商议什么事?”
仵官王抢过话道:“我只是在与都市王联络感情,我们同为十殿阎罗,应当加深对彼此的了解,如此,才能更好地合作。”
听过这话,阎罗王又扭头问都市王:“都市王,是这样的吗?”
都市王不能捅穿仵官王的意图,只得说:“是这样的。”
阎罗王那阴森森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你们应该知道,鬼王可不喜欢我们‘十殿阎罗’之间,太过亲密吧?”
都市王反击道:“那二殿楚江王和三殿宋帝王又是怎么回事?他们经常一起执行任务,关系更是好得是不得了!”
现如今,都市王已不敢在鬼王面前恃才放旷,但面对一个同等级的十殿阎
罗,他都市王费杉可丝毫不惧,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不需要受阎罗王所制,故依旧是傲慢放肆得很。
阎罗王冷笑道:“那你可知道,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又为鬼王立了多少功劳?你比得上吗?”
都市王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你说别的,我也许还不会不服。但你要说功劳,我都市王是比其他阎罗差的吗?阎罗府现如今的买卖,有哪一条发财之路是我都市王没有参与的?别的不说,单是‘武林黑市’幽侠镇的生意,就够阎罗府日进斗金。我倒想问问,当初是谁提议的开设幽侠镇!”
这番话,足以怼得阎罗王人仰马翻,偏偏阎罗王却也不恼,只是又问:“那好,就算你和楚江王、宋帝王一样,居功甚伟,那你告诉我,是你有他们二人那般谦虚,还是他们二人可有你这般狂傲?”
“怎么,难道我还得像哈巴狗一样夹着尾巴做人?”这场口水战,阎罗王没生气,反倒是占据上风的都市王费杉有点生气了,这阎罗王,也是一嘴的伶牙俐齿,正面辩不过,就避重就轻辩侧面,都市王费杉最讨厌与这样的人吵架。
一旁的仵官王只好打起圆场:“两位,稍安勿躁,我们都是十殿阎罗,都是为鬼王做事。本应亲如兄弟,何苦如此咄咄逼人呢?”
阎罗王在心中暗笑,而且是笑掉大牙的那种笑,这仵官王,还知道说自己是为鬼王做事,这么违心的话,真是亏他讲得出来。
阎罗王和都市王的这一场唇枪舌剑,就到此为止,阎罗王就此说起正事:“都市王,鬼王派我来给你带个话。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你想出八殿就出,想去哪里就去,鬼王不会再刻意让你留在八殿。”
“什么?”都市王将信将疑,“阎罗王,你此话当真?”
阎罗王从袖中掏出手令,扔给都市王:“不信你自己看。不过,我想你也明白,你若是四处游荡,万一被天妖宫给发现了,只怕你也活不成。总之,你好自为之吧。”
仵官王心中暗喜:鬼王为都市王解除禁锢,那都市王便可以更好地帮助自己。
阎罗王走后,仵官王喜不自胜地说:“来吧都市王,继续谈我们二人还未谈完的事。”
都市王费杉无奈,说:“那你接下来想怎么样?”
仵官王说:“我想,至少我们得先坦诚相见一次,这样才有信任可言。我们同时取下脸上的鬼面面具,给对方看一看彼此的真容。告知对方,四殿仵官王和八殿都市王究竟是谁。”
“十殿阎罗”的真实身份,只有鬼王那里才有记录,哪怕是阎罗之间,也不互知。十大阎罗心知,身处黑暗,自己的真身被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故彼此的真名,在阎罗府之内,可是机密。
眼下,仵官王欲与都市王交换身份,这可是阎罗府中大忌。不过都市王还是同意了,他对仵官王的真实身份,有那么一丝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