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夫人叫这话给气笑了。

霍云奕也不敢吭声。

连陆氏和郑氏都不劝。

从前老太太跟前最敢说话的向来是霍云峥和霍明意，可兄妹两个也不像傅清宁这样。

其实一家子心里都清楚，偏爱是真的，老太太待傅清宁比嫡亲的孙子孙女更亲。

这会儿虽说生气吧，可小姑娘嘴巴甜着呢，哄两句也能把老太太的气儿给哄顺了，根本就用不着她们。

她们说话八成要挨骂，才不去招惹呢。

果然傅清宁越发抱紧了老太太胳膊:“您看，您也不说话了，那说明我说的是对的。”

她软软糯糯，嗓音是最清甜的，分明才经历了这样的事，最伤心难过的应该是她，她却能面容恬静的来哄人。

章老夫人也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难过，眼窝也热起来。

她抬着另外一只手，落在傅清宁头顶上轻轻揉了两把:“别撒娇了，我不骂你表哥还不成吗？”

傅清宁笑着从她身上退开些:“是外祖母您睿智英明，赏罚分明！”

多好的女孩儿啊，通透豁达又积极开朗，那样坚韧，遇上再大的事也能坦然面对，生活里似乎就没有什么事能够压垮她的。

唯有一次----她在凤阳侯府被心魔困住那回，章老夫人是听陆氏回禀过的。

老太太那会儿就想，孩子心里最深的伤是她自己强加给自己的。

听不得旁人说她命硬克亲族此类话，说到底是她觉着自己是个天煞孤星。

后来住在家里，老太太私下里交代过，不许人多这样的嘴，敢有胡说的，立时拉出去打死算完，却没让傅清宁知道。

她本以为小姑娘会敏感多忧虑，所以又恐怕她有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慢慢的养成不爱说话的沉闷性子，就像徐嘉衍那样。

结果没成想，骨子里带来的，是天生天赐。

章老夫人别过脸，抹了泪，没人敢问，她稍稍平复，镇静下来，才问陆氏:“你的那番说辞，跟元策说好了没有？”

陆氏颔首回她:“说好了的，那孩子懂事，知道兹事体大，我一跟他说，他就说都听咱们的，无论是把他摘出去，还是说他正巧遇上，怎么样都成。

他同我说了，连侯爷和县主那儿他也不去说，等咱们决定好了，无论怎么样总要到侯府去谢过，他帮着打圆场就是了。”

章老夫人这便放心下来:“难得他是个最明白事理的孩子。”

然后又想起高家，嗤了声:“这法子必不是高庆元自己想的，用不着你们说，咱们也不猜，人证物证全都有，她也没什么好分辨的！”

郑氏眉心一跳:“老太太的意思是……直接报官？”

“报什么官？咱们自己就是官！”

章老夫人眸色黯下去些，阴着脸，转头吩咐陆氏:“你去一趟高家，让她娘带着她来一趟。”

陆氏闻言眼角抽了抽，可抬眼看过去，很显然老太太是有了决断的。

既然如此，那自然没有她来反驳老太太的份儿。

于是抿唇应下来，转身就往外走。至于寻个什么理由把人请了来，那都是小事，随便编个什么由头也都能说得过去。

·孩子们还守在拢翠斋，章老夫人捏着傅清宁指尖，问霍云峥:“从别院带回来的那些人，去叫人提到我院里来，一会儿用得上。”

霍云峥依言朝外走，霍明珠面上讪讪的。

章老夫人瞧见了，摇了摇头，招手叫她:“你来。”

霍明珠心下咯噔一声，傅清宁却没打算要替她开口说什么。

她挪着步子，慢吞吞往老太太身边另一侧坐过去，瓮声瓮气的:“祖母。”

章老夫人看她那样子，笑了笑:“怕我骂你吗？”

霍明珠始终低垂着头，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任由老太太握着她的小手，又在她手心儿上捏了捏。

章老夫人叹口气:“映映可有为这事儿怪过你？”

霍明珠顿时摇头说没有:“阿宁先前还劝我来着，说是与我无关，全是暖坠叫猪油蒙了心，辜负了我待她这样好的一片心。”

“这不就成了吗？”老太太面上的笑意又浓了些，“不过你往后慢慢长大了，从前魏氏在时好些事情不教你，宫里的嬷嬷虽然严苛，指点的却也只是你的规矩礼数。

似这等识人的本事，御下之术，她也一概不会与你说。

可难道往后还叫底下的人干出这样没脸的事情，来败坏你吗？”

霍明珠猛地抬眼看她:“祖母……”

她声音哽咽着，大有要哭出来的架势。

老太太对她的疏离她是心里有数的，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从前她虽然也娇纵，但打心眼里还是亲近家里人的。

母亲和姐姐没有出事之前，老太太对三房的态度就一直不远不近，即便是对父亲，也是一样。

那件事后，她更是连拢翠斋都轻易不敢来，怕招惹了老太太不高兴，也怕祖母其实根本就不喜欢她，以往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

然而刚刚的那番话，老太太是在教她，也是在开解她。

尽管知道阿宁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同她生出嫌隙，也还是怕她憋在心里，跟自己较劲儿。

霍明珠鼻头一酸，眼泪簌簌往下掉。

弄得章老夫人哭笑不得，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傅清宁抿抿唇，霍明珠说到底，也只是被宠坏的小姑娘，从来就没有什么坏心眼，又那么好哄，那么天真。

她隔着章老夫人劝人:“我都还没有哭呢，你怎么先在外祖母跟前哭起来？真是好没道理。”

“去。”霍明珠啐她，依偎在老太太身边撒起娇来，“祖母心疼我，我感动也不成吗？要你管我。”

叫两个小的这么闹一场，屋中气氛竟好似真的缓和了不少。

郑氏稍稍放下新，看样子老太太虽然为阿宁的事情气狠了，但还不至于真的气到伤身的地步。

只要好好料理了高家，还有高庆元背后那个，此事也能平安揭。

章老夫人一手拉了一个正要哄，外头小丫头来回话，说霍怀章回来了，已经往拢翠斋这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