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珠从傅清宁这儿走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发昏。
浑浑噩噩，不知身处何地，更弄不明白她都听了些什么，又在想什么。
还是霍明意吩咐人送她回她自己小院里去歇一歇，叫她去睡一觉，睡醒了就当没听过，或是睡醒了再来同她们说话，这会儿得回去冷静冷静，醒醒脑子，再来问话。
她倒也听了，果真就由着丫头们送着出了门去的。
屋里头霍明意已经从禅椅挪回了罗汉床上去。
就坐在霍明珠刚才坐的位置。
黑漆小案上的摆着双陆棋盘。
霍明意执一子，也没看傅清宁，落下之后淡然问她：“你怎么不跟明珠说清楚？”
傅清宁落子的手迟疑一瞬：“徐宝华？”
霍明意便嗯了声：“她分明是存了私心，在利用明珠。
其实对我而言，她没什么要紧的。
从前再好，如今遇上事儿，才能见真章。
可见那些都是无用的。
她比我大了半岁都不到，跟我们家关系近，平日里亲亲热热，姐姐长妹妹短的，看着和和乐乐的。
可你瞧，明珠是拿真心真意待她的，她呢？”
说到此处时候，霍明意盯着棋盘的那双眼中闪过阴沉：“我不是说非要她多高洁，自己都已经是这样的境地了，她非得不肯嫁给崔子檀，她爹娘不管她，她只能自己替自己想办法，谋出路。
闺中女孩儿，没有家里可依靠的时候，能靠的便是身边亲近的朋友，这原本没错。
只是我不是她的妹妹，明珠才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亲姊妹。
要我站在徐宝华的立场上为她考虑，去体谅她，那是万万不能的。
归根结底，她要利用我妹妹，便是不成。
更别说她一次利用两个了。”
霍明意落了子后，才终于抬眼，眼神扫量过来：“你方才说那些，不也是怕明珠为徐宝华的缘故记恨上你吗？可明明有更好的法子。
明珠有时候想得简单，那是她太过单纯天真的缘故，本就不愿意把人往最坏处去想，更何况是跟她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
但你说给她，她听了，总会想明白这里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
她想明白了，自然也不会怪你，你也不用悬着个心。
况且明珠她总要长大的。
等到年纪再大些，这人心险恶，她总要见识得更多些。”
“可是那不一样的。”
傅清宁深吸了口气，顺势把手上的棋子放回了侧旁的棋盒里去。
她掀了眼皮看过去，正好跟霍明意四目相对。
霍明意眼中有困顿，傅清宁尽数收入眼中。
她唇角弯弯上扬出一抹弧度来，笑意清浅：“表姐你也会说，徐宝华是明珠表姐的闺中密友，她或许会因为此事而误会我，甚至是记恨我。
那便足可见徐宝华在明珠表姐心里是个什么分量。
我为什么会担心呢？
就是因为我晓得。
尽管明珠表姐嘴上说什么都是一样的，也不会为了徐宝华而对自家姊妹们如何，但你信吗？
不是说咱们不信她，而是她性情中人，最重情义。
十几年的时间里，明珠表姐和徐宝华感情甚笃，情同姐妹，这样的情分，如今我告诉她，徐宝华在利用她，在利用她的弱点，以期达到徐宝华自己的目的，我私心里想着，这对明珠表姐来说未免太残忍了些。”
傅清宁话音稍稍顿了下，从罗汉床上翻身下来，缓步往西窗方向踱过去：“我也不想伤了明珠表姐。
她身边最亲密的朋友原本就只有徐宝华一个，何必呢？
十几年的感情，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倘或换做是我，也定然接受不了。
我想表姐你也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景。
明珠表姐心伤一场，表姐你就有把握一定能劝她想开吗？”
她回过神，灼灼目光定格在霍明意身上：“徐宝华是非走不可的，崔子檀她不嫁也得嫁。
等到她离开了金陵，天长日久，这事儿总能过去。
对于明珠表姐来说，她的挚友，只是远嫁清河郡，仍旧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们之间的感情，永远是最初最纯净的模样。”
“可你就没有想过，以后呢？”
霍明意也侧了侧身子，踩在脚踏上，手肘枕在黑漆四方小案的边缘处靠着：“徐宝华能利用明珠这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长此以往，难道你去替她防范着？”
“不会。”
傅清宁斩钉截铁，语气却又是柔婉的：“她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嫁去了清河郡，她就尽量不要再回金陵来了。
崔氏的根儿在清河，崔子檀能不能进京还得两说呢。
徐宝华嫁得不情不愿，同她爹娘闹得不可开交，她也不大会回来探亲走动了。
再说了，就算如表姐你说的那般，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再去说给明珠表姐知道也是一样的。
人都是慢慢长大的，她年级一天比一天大，经历的多了，往后能承受的肯定比现在要更多些。
这些事情，以后慢慢说给她听，总比现在一股脑的都砸到她身上去要合适的多。”
霍明意倒未曾想到，短短的时间内，她就已经考虑了这么多。
她站起身，往傅清宁身边踱步过去，等走近时候，一抬手，落在傅清宁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合该你去做她的姐姐，叫她转过头来叫你一声表姐，倒要你一口一个表姐的叫着，这天底下哪个做妹妹的也比不上你，这样替阿姐操心。”
这不是在玩笑打趣。
傅清宁握着霍明意的手拉下来：“那也不是，表姐你就用不着我这样操心的，还不为着明珠表姐孩子心性吗？也说不得我天生就该是这样操心劳碌的命，是明珠表姐命好呢？”
“她是命好。”
霍明意握紧傅清宁的手，笑呵呵的：“那阿弟的事情，你说给了明珠听，是不怕长辈们知道了？”
傅清宁小脸儿蓦地就红了，稍稍别开脸，眼神闪躲着：“表姐少来打趣我了，也用不着我说，我这点小心思，除了明珠表姐是个最没出息的之外，又能瞒得过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