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珠是在储君册立的那天见的王佛之。
东宫里好不热闹，文武百官是在临近黄昏时分往东宫赴宴去贺喜的。
毕竟白天要祭天，告天地祖宗，那些仪典的章程一水儿的下来，一日差不多就过去了。
本来应该在宫里设宫宴，可裴子端跟皇帝皇后商量过，就为着霍明意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东宫里，如今没有出月子呢，她也不能到宫里面来赴宴。
册立东宫是高兴的事儿，虽说对于裴子端而言没有什么意外吧，但他也想有霍明意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接受百官的恭贺，同他一道分享这样的喜悦。
官家和皇后便也就准了他的。
到底是不一样。
因为也不是说一开始就稳坐天下的皇帝，从王府一点点走上来的，对裴子端这个儿子，官家悉心栽培过，如今就算做了皇帝，除了父子情分之外还有了君臣的名分在里头，可对于官家而言，到底是先父子再君臣，倒是不似那般先君臣再父子的。
裴子端这点要求也不算过分。
毕竟是事实。
霍明意要是出了月子，那怎么都好说，现下没出月子呢，在东宫里设宴，热热闹闹的，文武百官只管到东宫去恭贺，也都是一样。
朝臣们当然会觉得不大合适，毕竟有违祖制，可是官家就是这么说的，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所以就只管老老实实的到东宫这边来。
宴席席面上又没见着那位新太子的身影。
众人都知道他去陪太子妃去，只怕要晚点过来，可谁也不好说什么。
女眷们也有席面的。
虽说霍明意这个太子妃还在坐月子，不能出面操办宴席，但既然是恭贺的，自然各家女眷少不了也来的。
席面上也并没有分男女席，只不过是各自坐开，用纱屏挡了下。
热热闹闹才最好不过。
酒过三巡的时候，霍明珠从席面上退下来，往外头去透气。
王佛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她过来，反正是在月光下的花圃旁遇上了。
霍明珠吃了三五杯果酒，她酒量不错，但是有个毛病，一沾染酒，脸颊就泛粉，很明显能看得出来这是吃了酒的。
皎洁月光下，面容姣好的女郎脸颊上挂着薄薄的淡粉颜色，可爱的不得了。
王佛之心头一软：“吃醉了吗？”
霍明珠笑着摇头说没有，然后举着手，在自己脸蛋上拍了两下：“你瞧着我想吃多了的样子吧？我从小就这样子的，吃了酒就会面颊微粉，就碰一滴也会这样，吃十杯也还是如此。
我酒量好着呢。”
她咧嘴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越发可爱。
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诶的一声，又问王佛之：“今日女眷们也到席面上来贺喜，各家大妇女郎我都有瞧见，可怎么没见你妹妹们呢？”
“四娘病了。”
王佛之语气平淡，与她说道：“昨儿夜里起了热，三娘要留在家里照顾她，五娘年纪小，怕一个人到了席面上来，我们一时吃多了酒，顾不上她，就索性也没有让她来，跟着三娘留在家里陪着四娘了。”
霍明珠短促的啊了一声：“病得厉害吗？我都不知道，不然该去看看她的。”
王佛之摇头说没事：“四娘是老毛病了，起热也是正常，早年间就给她好好看过，更像是娘胎里带出的热症，时不时就要发作一场，并不会很严重，也不要命，只是她要吃些苦头。
也问过能不能根治，但毕竟是娘胎带出来的弱症，想要根治未免有些难。
这么些年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好在时间固定，每年也就是这些月份里，她会突然发作。
只要开了方子吃了药，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就是昨夜发病的突然，才显得吓人，手忙脚乱的，后半夜稳定下来也就没事了。
如今大夫就住在我府上，方便看顾诊治。
你也不必特意走一趟。
实在不放心的话，明儿睡醒了去一趟，看看她就行。”
这人带着弱症实在是太难受了。
霍明珠知道，这种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确实很难治好。
王宝燕那样好的人。
只能说可惜了吧。
也或者是老天爷总是公平的。
王宝燕哪里都好。
相貌，出身，人品学识，不论从哪里看，都挑不出王宝燕的不好来。
就是这身子骨，显得弱了些。
平日里看着还好，但骨子里带着病根儿呢，治不好，将来还不定怎么样。
要不然就凭她养在王家大妇身边几年，王大娘子对她那样好，就连王佛之对她都另眼看待，她自己又这样出挑，将来就是配个王孙子弟也没有不行的。
偏偏身体不好。
霍明珠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要不回头请宫里
御医看看，瞧瞧有没有什么法子吧。
你不好说的话，明儿我去看看她，正好来跟大姐姐说，叫大姐姐跟太子殿下说一声，请个御医到你家里给宝燕看看。”
王佛之眼神明亮了一瞬：“都行，你不觉得麻烦就好。”
这话说的。
那是他妹妹，他倒这样无所谓似的。
“你……”
霍明珠下意识想问他怎么不上心，结果一抬头，正好同王佛之四目相对。
他眼底有满天星辰。
那样明亮，却不会把人灼伤。
只是拥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她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声音当然戛然而止。
王佛之站在原地，未曾上前，没有动。
他盯着霍明珠看了很久，才缓缓问出一句：“明珠，你对四娘的事情这样上心，是因为四娘，还是因为我？”
霍明珠心下咯噔一声。
这应该是相处以来，王佛之说过的最直白的一句话了。
霍明珠不是傻子，王佛之的许多行为，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她能感受到他也是有意的。
但是像今夜这样，直白的问出口，说给她听的，却实实在在是第一次。
“你——”
霍明珠咬着下唇，忽而笑了。
她笑的热烈又灿烂，须臾坚定不移的回王佛之：“因为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