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亮叹道：“若说神仙嘛，还真算不上……”沉吟了一下，突然转头对关汉卿道，“咱们认识四十年了，你怎么从来没问过这个事情？”

关汉卿道：“十几年显得年轻，可能是你家安逸，养你养的好，可过了四十年，还是长得像个少年，确实是有些蹊跷。”

高亮笑道：“而你却从来不问，是不是因为你傻？”

关汉卿道：“你要是觉得，我看不出来有蹊跷，那你才是真的傻！”

三人又都开怀大笑。

高亮又冲着赵孟頫道：“我还要问你呢，四年前，我师父安排我去请人的时候，我以为会安排我去找你，却为何让全真派祁掌教[a1]去了，难道他跟你很熟么？”

赵孟頫很正经地说道：“欸，高兄言中了。”

高亮露出少有的惊讶，道：“难道他比我跟你还要熟悉？”

赵孟頫道：“若论情谊，我跟二哥肯定是最情投意合的，但若说熟悉，祁掌教还真在文焰兄之前。”

“此话怎讲？”

“在我很小的时候，祁掌教就收我做了为全真派的门外弟子，只是未与旁人说。你可知我那‘松雪道人’的道号是谁给起的？”

“祁掌教起的？”

“正是！”

高亮恍然：“怪不得呢，原来你和全真派还有如此渊源。”

“可不，深得很呢……”

高亮看出他还有隐情没说，但也不再追问，于是转入正题：“关大哥与子昂贤弟，都是我的至交好友，四年前，你们又与文丞相有歃血之盟。我今日约你们同来，便是觉得，如此性情相投，不如三人一起八拜结交，你们意下如何如何？”

关汉卿与赵孟頫，此前虽是只见过一面，但正如高亮所言，有歃血的情谊。且与高亮都已经亲如兄弟，加之高亮向来算无遗策，言无所虚，自然信得过高亮的定夺。

赵孟頫道：“兄弟求之不得，那我们可算是桃园三结义了。”

高亮摇头道：“不是桃园三结义，咱们估计是梨园三结义。”说着指了指关汉卿，“到时候选良辰吉日，到大哥的地盘去焚香结义。”

关汉卿道：“三结义是关二哥，我怎么成了大哥呢，要不兄弟，以后你来当大哥吧。”

高亮连忙摆手：“这个玩笑开大了，您做了大哥，就一直是大哥，不能改口的。”

关汉卿神秘一笑，道：“哦？神仙也改不了？”

高亮忙道：“对对对，大哥说的太对了，神仙也改不了！”

关汉卿道：“行，关二哥就改关大哥了，那今天的茶，就大哥请你们两个兄弟了。”

高亮拦住道：“哎，这个不行，今天得三弟请。”

赵孟頫道：“二哥，今天你约我俩过来，应该你请啊，怎么就我请了呢？”

高亮道：“道理是这样的，话说四年前，你因听了我师叔的一席话，去年进京入仕……”

赵孟頫道：“我记得，就是初见汉卿大哥那一年的夏天，你特意又跑趟江南看我，特意提起那晚你师叔说的话，那是你专程去劝我入朝为官的，为的是能替天下苍生做些事情。可那又如何？若是为了你给我指点迷津这个事情，莫说泰山茶楼，就是西山会馆，我也该请的。可过了这么久，你才旧事重提，想必二哥所为，不在于此吧？”

高亮用手点指，道：“嗯，聪明！确实不是因为这一节。而只因我前日掐指一算，你今天有升迁之喜，所以特意约你午后到此，一来引荐与汉卿大哥认识，二来庆贺你高升。”

关汉卿看高亮十拿九稳的样子，很是好奇，便朝赵孟頫问道：“他真算对了么？”

赵孟頫喃喃道：“今日确实给安排了新的差遣……”

关汉卿乐得有些手舞足蹈，对高亮道：“二弟，你真的是神仙啊。”

“嗨，雕虫小技，”高亮摆摆手，一脸的满不在乎，又转对赵孟頫道，“三弟，给了你个什么差事啊？”

“驾部郎中[a2]。”

“嚯，兵部的肥缺，职务不低啊。”

“得了，二哥，您别拿我寻开心了，我服了您了，我请客，行不？”

高亮却还继续拿他玩笑：“怎么还穿着便服啊，穿上新官服给我们都看看，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赵孟頫一听，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说道：“你让我穿着官服到这泰山茶楼来？是生怕别人不注意么？我才没那么傻，早在车里换掉了。”

关汉卿正想问问这驾部郎中是个什么差事，又怎么算是肥缺，只听一通刺儿的吵闹，将三人都吸引得循声看去。

正是方才赵孟頫过来的方向里，只隔了几间门面，是一个酒楼，有个打扮招摇的老板娘，站在她家店门口，后背斜对着这边，一手叉着腰，朝着台阶下面大骂：“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来要饭？！这是你们这种人来的地方吗？我看你们不是来要饭的，倒是像来偷东西的的吧……”骂声响亮嚣张，滔滔不绝。

老板娘对面，只见一个老妇人，旁边有个少妇搀着，正在从门里退出来，吓得不敢抬头，不敢回头，也不敢转身，只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下蹭。

那老板娘一边骂着，一边推推搡搡，要不是有少妇搀着，那老妇定然被从台阶上推倒，栽到街上。

好不容易下了她家的高台阶，老少二人显然是要逃离这是非之地，低着头要往这边走，那老板娘却不放她们，也站到了台阶下面，叉着腰拦住去路，嘴里依旧骂个不停。

二人转身要往反方向逃离，不想那边还站了个高大的伙计，把另一个方向的去路也拦住，这一老一少是左也没法退，又也没法逃，只能低头缩首站在那里，任由那老板娘辱骂。

那伙计更是不厚道，眼见从南面有人骑马过来，他却将二人用力往道路上一推，还好那少妇用护着老人，但自己撞到了过来的马匹上，二人都摔倒在地。

老板娘和那伙计看了，快活得哈哈大笑，心满意足地回了店里。

过来的马匹突然被撞，受到惊吓，一声长嘶，前蹄猛地高高举起，高亮心道：不好！

还没来得及他反应，马蹄重重落下，砸在老妇人头上，吓得那少妇哭喊道：“娘，娘！”说着，也顾不得其它，只扯着老妇一只胳膊往路边拉。

那骑马的人长得西域人模样，见坐骑受惊，气得他火冒三丈。全然不顾老妇人被马蹄践踏，已然不知死活，抡起马鞭就抽那少妇，少妇登时痛得缩成一团，竟也不敢逃跑，只在那里瑟瑟发抖。

这时，高亮等三人都已站了起来，其它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围拢过来。

高亮环顾了一下环境，心下掂量：制住这骑马的恶汉倒是易如反掌，只是这里忒也人多眼杂。如今又是蒙人的天下，我怕是不便明目张胆使用术法，看来只能过去用武力制服这家伙……

◇◆◇本章注释◇◆◇

[a1]祁志诚(1219年－1293年)，字信甫，号洞明子。今河南禹县人。详见《元史?列传?第八十九》

[a2]详见《通志·职官·兵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