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还过去看琴姨娘吗？”书射见云元朝脸色不好，不由得轻声问道:“听老大夫说，她现在应该有点不太想见人。”
云元朝觉得心里总是有个地方不舒服，听了这话，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来都来了，怎么能够不见？”
说着就大步往芍药居走去，步履匆匆，嘴唇紧抿，似乎还有几分无言的怒气。
书射轻轻地勾了勾唇角。
她一个军营里出来的人，自然不会特意去找一个妾室什么麻烦，可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增添一点儿小麻烦也是可以的。
倒也不是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只是单纯的，看不惯琴姨娘而已。
他们北疆驻军，每一年都有很多伤残人士退役，得到的影子也不过是区区几两，有时候等到回到自己家乡，发现自己俨然成为了家中的拖累。
有些人缺胳膊少腿，有些人是沉疴难治，就算他们曾经保卫边关，也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是英雄，更没有人会让他们做工。
她记得是有一年的冬日，夫人好像是去参加一个宴会，大雪纷飞，富人们穿着绫罗绸缎，披着貂裘，坐在轿子里，就算是身边的仆人也有崭新的棉袄，让他们能够昂首挺胸的走在路上。
而街上有些衣衫褴褛的人，只能够尽可能的佝偻着身子，期待着能够从身上破破烂烂的棉袄上，汲取那么一点点温暖。
夫人原本漫不经心，可是后头看到一个人缺了臂膀，跟着三五好友一块在招工的地方急急的说些什么，他身边的那些好友，身子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缺。
虽然各个身材高大，腰细腿长，站在那里也脊背挺直，看起来与旁人的精气神大不相同，可是站在他们面前的老板掌柜却一脸的倨傲。
“京城中为何多了这许多身子不好的人？”陆雅云皱着眉若有所思:“可是哪里又有了灾殃？”
京城繁华，百姓们过的也比别处好许多，街上很少有这么些缺胳膊少腿的人。
除非是哪里发了灾，有灾民投奔，否则也不会如此。
那时候书射也是因为偶然，才跟着陆雅云一块儿去宴会，她自然也是看到了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现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并没有天灾。”书射垂着眸子，“不过算起来，各地驻军劝退老兵的时间就在不久前，这些……大概就是家中籍贯在京城的老兵吧。”
她说谎了，只有北疆驻军劝退的时间是在不久前，因为北疆寒冷，若是挨到了冬日，受伤的将士们可能好得就没有那么快，离开的时候也更加麻烦。
“原来是这样，他们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下来，就算是现在这个模样也不错。”
夫人淡淡的应和了一声，顿了顿，朝着外头的侍卫看了一眼，又走了。
那时候，书射觉得夫人在说风凉话，心中别扭了许久。
直到很久之后，她去京郊的庄子办事儿，在里面看到了许多伤残的士兵，身上是崭新的棉袄，脸上是厚厚的牛皮皂靴，一个个的笑容满面，都在庄子里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儿。
有的甚至有模有样的教庄子里的小孩儿习武。
她并不认识那些人，只是那些人一口有着北疆口音的官话，怎么听怎么亲切，还有人听说她能够见到夫人，一个劲儿的把打的野鹿獐子搬出来，让带给夫人吃。
书射从他们口中这才知道，夫人特意买了几个荒了的庄子，然后又去招工，特特的选了这些老兵。
而且还让那些老兵给自己的战友去信联系，询问近况，若是恰好还没找到做工的地方，就问他们有没有意向来开垦荒废的庄园。
就这么口口相传，之前买的荒废的庄园，如今已经被打理的规规整整，一水儿的都是退下来的老兵。
夫人这个人啊……真真儿是面冷心热。
而琴姨娘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明里暗里讥笑不停，说是夫人养不起仆人了，这才招了些便宜的废物充门面……
语气之倨傲，态度之恶劣，让她从此对琴姨娘再无好感。
云元朝走到芍药居门口的时候，琴姨娘这才得到消息，一时之间也顾不得那许多，只是半躺在床账里，脸上围了一层细密的纱，好像已经开始熬药了，清苦的药香从后院弥漫开来，看起来倒也还有几分病得厉害的模样。
“将军……”琴姨娘看着床账外高大魁梧的身影，不由得又往床里面缩了缩:“妾身感染了风寒，大夫说，此次来势汹汹，若是走得近了，恐怕会过了病气给人，还请将军恕妾身无理。”
原本若是实话实说，云元朝也能够理解，可是这样明显就是在哄骗，不由得抿了抿唇。
“你三番两次让人请我，说身体实在不好。”云元朝声音冷冷淡淡的，走着坐到了床边:“到了现在又说不便见人，属实有些潦草了吧？还是说你觉得本将军是你可以随意敷衍的人？”
琴姨娘万万没有想到从前对自己千娇万宠的人，现在竟然成了这般模样，不由得瑟缩了身子。
“妾身并不是这个意思，还请将军勿怪。”琴姨娘微微的偏了偏头，“实在是因为病中容颜不在，不方便见人。”
“琴儿在我心中，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极好的，再说了，你容貌秀美，心地良善，苍天有眼，一定不会让你生什么大病的，好生将养吧。”
琴姨娘略微放了心，还不懂松口气，床账就忽然之间被撩了起来，一时之间，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琴姨娘清晰地看到面前男人眼中，划过了一丝厌恶和嫌弃。
“这就是你说的风寒吗？”
云元朝喉头微动，看过了血漫平原的人，竟然觉得有些恶心，不由得侧过脸:“你自己好好将养吧，大夫是怎么说的？”
最后那一句话，看向的是在一旁伺候的双儿，双儿慌忙的跪下，战战兢兢的把老大夫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