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道阻且长
冬日的飞来州也是极其暖和的，时间已经到了十月多，那平原之上，依旧是绿意盎然，不见半分枯黄的杂草落叶。
稷城往东一百八十里路，临海国东江乡，一个全乡人口超五万，一个因为洪灾出现鼠疫的乡镇。
赵天歌三人牵着马儿走在那小路之上，眼前是一个接一个的缟素飘扬。
看着那风中飞舞的缟素，洺珂儿不可置信的问道：“鼠疫虽可恐，可是并非不可防范，怎会如此！”
在三人一边，是一个学宫学子，因为他的家就在这个乡里，所以肄业之后就回到了家乡，打算用自己所学知识来改变这里。
诚然，在他的带领下，这里比之以往确实好了许多，甚至在这里遭遇洪灾之后，都没用朝廷救助，便自己度过了难关。
只是当鼠疫来临之时，却将这里无情的摧残。
看着眼前那一个接一个的缟素挂起，那个学宫学子叹了口气：“夫子容禀，此事，却说来话长啊～”
“这件事却还要从夫子提出三说开始，两年前夫子去稷下讲三说，于是无数如我一般的学子如黑暗中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便舍身忘死劝谏七国之君，一往无前传播着那生而平等的理念。”
“无疑，在那场文化斗争中，我们胜了！”
“哪怕我们为此有不知多少人流血牺牲，可是我们怀揣着那炙热的心，带着整个七国，乃至远方大魏百姓，找到了那一份活着的理由。”
“因为我们的坚持，所以百姓中有人觉醒，开始反抗，最终逼得七国国君不得不开始给予百姓微不足道的权力，让原本还有奴隶制度这种古老习俗的七国解放了奴隶，所有奴隶在册登记，成为正常百姓。”
“只是我们虽然在文化上取得胜利，可是在政治上却终究抵不过那高高在上的权贵王侯。”
“他们输了一场，自然要从别的地方赢回来，以此来阻止我们继续宣扬那生而平等的理念。”
“不幸的是，历经许久，他们终于找到机会了，而机会便是这次东江乡鼠疫。”
“他们说这是天谴，于是迷惑了无数尚在思想解放中摇摆不定的百姓，其中自然有大批前来抗击疫情的医师。”
“他们肆意挥洒着他们的统治地位，将整个东江乡的百姓困在乡里村里不能出去，将乡里的郎中都抓了走，派兵阻止了外来清醒医师和学宫学子不让进来。”
“于是，这东江乡便成了如此模样。”
“这里，其实是夫子民论和那王侯权贵无声的战场，这临海国的王侯权贵用鬼神和权力逼迫我们屈服，若我们不屈服，这五万多人便要成为我们宣扬理念道路上所要背负的恶果。”
“他们更是要杀鸡儆猴，让那些还没有觉醒的人看到恐惧，然后自我封闭，不再接受学说影响。”
说到此处，学宫学子表情带着几分苦涩和无奈。
可更多的，却是自责。
虽然临海国的王侯权贵这一招看似莫名其妙，可是无疑是下对了药。
但凡宣扬着那人人平等理念的学子，都是热血的人，都怀揣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良心。
对付有良心的人，用最丧尽天良的手段，强行牵连上最无辜的人，可谓是最为对症下药！
因为有良心的人，会因为而自责，会因此而犹豫，最终变成对自我价值的质疑。
洺珂儿沉默了，她也没想到一场鼠疫，竟然牵扯了这么多。
更没想到，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因为自己的学说。
报复来的如此迅猛，站在小路之上，她呆了很久。
“哥哥，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无耻？竟然连累无辜百姓！！”
“贫者失小节，因为他们要先保障自己的生存，顾不得太多。富则无大义，因为他们的特权本就建立在普通人的痛苦之上，为了自己永远的特权，他们早已习惯不择手段。”
摸着洺珂儿的脑袋，赵天歌倒是明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
见得多了，便并不觉得稀奇，那些人为了自己永久的特权，不过是死一些无关紧要之人，真不是稀奇的事。
“不必自我怀疑的，你做的没错，你的学生做的也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特权者！”
“你们不该因为他们的过错而自责，因为你们是逆行者，要给天下带来希望的逆行者，注定要见那无数的丑恶，若是你们都自我怀疑，那这天下就不会有未来了。”
“你要知道，这世上最黑暗的时候，是黎明之前。这世界，道阻且长，须我等溯游寻之，以绝对的毅力来撕碎眼前崎岖。”
头一次，赵天歌长篇大论的劝慰他人，因为这不仅仅是洺珂儿一个人的迷茫，她已经走上了一条特殊的道路，代表了太多。
在她没有走上去的时候，赵天歌曾今无数次劝退，他不想让如此重担压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只是她依旧执着的走上这条路，于是她就已经没了退路。
作为一个学说的创建者，作为三千年来唯一有希望开万世之太平的引领者，她绝不能自我否定！
而赵天歌做的，便是在她毅然走上这条路后，于身后默默地支持她，让她能够坚持下去。
“哥哥的意思我知道的，只是我从未想过，人心竟然如此丑陋。”
望着眼前缟素，洺珂儿眼睛有些通红，深吸一口气，勉强一笑，故作轻松道：“既然他们要报复我们，那我们就应该打回去，告诉他们，这世上没有他们，百姓依旧能活！”
“夫子懂鼠疫防范和救治之法？”
“我不懂，但是哥哥懂啊！”
洺珂儿说的很肯定，因为赵天歌说过他懂，他不会骗人！
听到洺珂儿的话，学宫学子突然跪在了地上，对着赵天歌连磕三头。
之后，抬起头，眼神中带着激动，泪水突然涌出：“学生……学生替东江乡五万百姓，谢过先生大恩～”
没有想过赵天歌会见死不救，因为宣扬洺珂儿学说的学子，和洺珂儿以及赵天歌，本就是一家人。
“未来可以预见，那些王侯权贵的手段不止这些，他们一定还会用别的手段阻止学说传播。”
“你们心怀热血，为了真正的人道悍不畏死，但我却不能让你们为了抱薪而冻毙。”
“你，可愿代表与你一样的所有学子，拜我为师？”
“拜……拜师？”
眼前学宫学子愣住了。
“拜我为师，我传尔等武学防身，我传尔等疫病治疗防御之术，我传尔等格物之道破那神鬼邪说！”
“哥哥，神鬼是邪说？”
“一万件神棍之说，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件，是的！”
“学生张先，代表夫子学生，拜见师傅！”
前边，学子张先再次磕头。
没有繁琐礼数，但赵天歌却收徒了，这是自从三百年前大魏女帝之后再次收徒。
手中出现了三本书，这一刻全部交给了张先。
“要多拓印一些传出去，这是我送给你们所有人的礼物，务必要让所有师弟最后都有机会得到一套。”
“请师傅放心！”
“如此，便跟我一起看看这鼠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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