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毛神灵控制烟灰方向，杨伽正要鼓荡拳风，看见身边瑟瑟发抖的卢冠，只能忍住，用袖子捂住口鼻。

卢腊梅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吓得嚎啕大哭，生病的老父亲见状扑到女儿身上。

卢老爹是村里的贫困户，原有三个子女，全部得病死了。卢腊梅出生当夜，老婆也撒手人寰，父女二人相依为命。

二人两手空空，卢老爹又护住女儿，绿毛神灵怒火中烧。

“你找死！”

大手一挥，一个烛台砸到卢老爹的身上，老人吃痛，疼得直哼哼，小姑娘躲在他怀里直掉眼泪。

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出声，慢慢挪动脚步躲到一边。

每逢拜神，几个钉子户基本都是两手空空。绿毛神灵震怒，就会停雨停风，降下灾祸，庄稼颗粒无收都是轻的。

卢冠手里唯一的馒头吓得滚落在地，卢潭欲言又止，被父亲拽走。卢父知道儿子和卢冠感情好，生怕儿子做出不好的举动。

“卢冠，你的死鬼老爹怎么没来，你拿一个馒头糊弄谁来，居然还敢扔在地上。”

绿毛神灵嘴里的碎屑到处喷飞，烛火和香灰四溅，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卢冠已经吓懵，裤裆里一阵热流，味道骚臭难闻。

卢老爹不忍，颤巍巍地捡起馒头，递给卢冠。杨伽隐隐将卢冠挡在身后，双拳紧握，血管鼓起。

“神灵老爷，小老儿三天没有吃饭了，可怜我家腊梅也饿肚子。昨晚刮了一些树皮，今早才给我女儿啃了。”

卢老爹背上微微渗出血迹，涕泪横流，“衙役也来勒索杂税，家里实在没东西孝敬了。”

绿毛神灵双目瞪圆，冷笑道：“你有钱交税，却不肯孝敬我，当我比不上那群恶奴吗？”

卢老爹浑身发抖，不敢说话，不停的磕头。

“我有个好主意，包你天天吃饱饭！”绿毛神灵眼珠子一转，指着卢腊梅道：“把你女儿嫁给我，我做你女婿！我有一口饭吃，就不能饿着你们。”说着，桀桀大笑起来。

杨伽没有见过神灵娶亲，但是听过。不仅神灵能娶亲，鬼也能娶亲。其他村镇就曾发生过，实在过不下去，就把女儿献给鬼神做媳妇，甚至有神灵娶了一百多房。

卢老浑身一震，痛哭流涕，“神灵老爷放过腊梅吧，我们两人相依为命，她才十岁，只是个孩子啊……”

“住嘴！”

绿毛神灵大手一挥，道：“把她先嫁过来，我这女婿你先收着。今天晚上，我就要洞房。再过两年，就能给你添个孙子，有何不好？”

卢老爹额头鲜血淋漓，每次磕头声，都在敲打众人的心脏，却没人敢上前帮忙。

杨伽低着头，死死捏着拳头，泪水在眼角打转。“卢老爹，祂是神灵，我想帮你，但我不敢！”

卢腊梅跟着她爹一起磕头，听到神灵要娶她做媳妇，几次都差点哭得晕过去。

绿毛神灵看着小老头，怒火更盛，砂锅般的拳头砸了过来。卢老爹飞出数丈，砰得一声撞在墙上，白森森的肋骨刺穿胸口，大口吐血。

祠堂众人瑟瑟发抖，不敢怒不敢言，大人捂住小孩子的眼睛。只是，他们捂眼睛就堵不住耳朵，卢老爹的呻吟和卢腊梅的哭声就像刀子一样。

杨伽的指甲刺破掌心，鲜血缓缓流出。

岩山上那个神灵，完全被包裹在藤条内，而且是贝清不小心送到他拳下。

眼前的绿毛神灵不同，祂积威太久，那种令人生畏的威严，等闲人不敢与之对视。就算是杨伽，玄元感应篇大成，修炼武道，面对绿毛神灵心里也大都是胆怯。

民不与官斗，民不与神斗。

官他斗过了，神，他不敢。

卢腊梅哭晕了过去，卢老爹挣扎着起身，尝试了几次也爬不起来。

首富卢员外满脸堆笑，走上前去，“神灵老爷，小妮子哭晕了，我派人将她先带回去，给你洗刷干净，晚些时候给您送过来。”

“还是你懂事。”

绿毛神灵心花怒放，转头看向其他村民，“真是倒霉，神位落在你们卢家村，一群穷鬼，害我吃不饱。今日，没有供品吃食的，卢员外全部记下来，农田只给两寸降水。两手空空，香烛香火都没有的，一滴水都没有，活该渴死你们。”

“还有你！”绿毛神灵指着卢老爹，道：“你不愿意做我的老丈人，日后我娘子生了儿子，也不准姓卢，让你断子绝孙。今年你家农田，也休想得到一滴水。”

卢老爹眼角流下血泪，看见卢员外的伙计去抬女儿身体，倚墙挣扎起身，目光痛苦，喃喃道：“我可怎么活？腊梅……我的女儿……”

绿毛满脸喜色，大手一挥，“等一下，尔等将供品放下，我回去亲自给娘子洗刷。”

哈哈大笑声中，杨伽看见卢腊梅被人抬到神龛下面。

他想要走过去，却被卢冠死死地拽住。

卢冠顾不得骚臭，低声喊来卢潭，两人一起拖住杨伽往外走。

“伽哥儿，求求你了，咱们快走吧。”卢冠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你们别拉我了。”杨伽嗓音低沉，挣脱两人，走上前去，打算搀起卢老爹。

卢腊梅经常跟着三人一起玩耍，看到卢老爹这样，杨伽心中除了怒火，更是悲痛不已。

突然，卢老爹猛地站直身子，冲向墙角。

“砰！”

卢老爹脑袋上多了个大豁口，鲜血溅在走上前的杨伽脸上。

鲜血从眉毛滴下，眼前一片血红。白的、红色混在一起，把祠堂的墙壁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卢老爹……”

杨伽大脑一片空白，手指发抖。墙上的红白之物在他眼中不断放大，老人那枯瘦的身体跪在墙角，朝着他似笑似哭。

仿佛，卢老爹在感谢他的搀扶，哭他没有挺身而出。

杨伽脑中轰然，眼角有泪滑下。

绿毛神灵抓起卢腊梅的身体，大感嫌弃，“卢员外，把这里打扫干净，墙皮刮掉重新粉刷。人死了就去把他家的房梁拆了，给我的新娘子打一张新床。”

“良辰吉日，真是扫兴。”

卢员外赶紧吩咐伙计上前，伙计们吓得浑身发抖，他骂骂咧咧地向前走去。

一只手臂拦住了他，卢员外喝道：“杨伽，你要做什么，忤逆神灵老爷吗？贱胚子……”

“砰！”

卢员外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杨伽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卢员外整个人撞到神龛下面，脑袋陷入胸腔之中。

祠堂内一片安静。

“员……外……”

伙计们哆哆嗦嗦，指着杨伽，忽然大声哭喊，“杀人了，杨伽杀了卢员外……”说着，仓皇逃了出去。

杨伽身体颤抖，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挥出那一拳，甚至不知道为何变得怒不可遏，刚才明明压制住了怒火。

“卢员外……我不想杀他的……我忍不住……”

杨伽指头发颤，脸上还在滴血，那是卢老爹的血。

抬起头，绿毛神灵震惊的看着杨伽，这个少年竟然当自己的面杀人。

杨伽猛然抬头，对上绿毛神灵铜大小的眼睛，心里既愧疚又愤怒。他忽然确定，自己想杀的，是眼前的绿毛神灵。

“我控制不住自己，你不仅害人，还骂我。”

杨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对着卢员外的尸体，“害人就算了，为什么催我，骂我……我就只能打死你。”

杨伽脑海里充斥着嗡嗡的杂音，仿佛在怂恿着，打死眼前的绿毛神灵。

绿毛神灵眼神骤缩，他放下卢腊梅，转过身来盯着杨伽。

从杨伽的眼中，他看不到丝毫畏惧，明明这里所有人眼中一直都存在的、必须存在的畏惧，在少年眼里面看不到了。

绿毛神灵胸中燃起熊熊怒火！

从前，他能从所有人眼中看到畏惧，那是小虫子对顶端存在的敬畏、惧怕。

眼前少年，居然敢把敬畏、惧怕丢弃！

是亵渎！

和杀气！

从少年眼中，绿毛神灵只看到了杀气，赤裸毫不掩饰的。

“蝼蚁，你是什么眼神！”绿毛神灵拳头狠狠砸来。

杨伽双臂横档，仿佛被数千斤的大锤轰在身上，整个人飞出去，撞塌了墙壁。

胡八岐一惊，看见杨伽从尘土中站起。接着，浑身长满绿毛的神灵踢开砖石，大步跨出。

“蝼蚁臭虫，你只有接受神灵的安排，竟然想要反抗。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亵渎，你想渎神，想杀我！”

绿毛神灵的声音在回荡，杨伽昂首挺胸，语气带着不确定，“你好像……有点弱，不对，是没有想象中强大。”

绿毛神灵大怒，抬腿扫来，刮起巨大的旋风，澎湃呼啸。

“妄议神威，当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面色威严，村民众人早已吓得远远躲开。

太阳光粒汇聚，杨伽抬起手臂。气血真气撑大了他的拳脚、身高，五脏六腑一同震荡，筋膜发怒如啸。

爆猿劈山！

绿毛神灵的大腿和爆猿一拳碰撞在一起，浓烈的血煞之气冲击众人的大脑。

杨伽的精气神被磨炼的更加厚实，修为愈发的圆融和霸道。

绿毛神灵觉得自己自己踢到了一座大山，他连退几步，不敢相信的看着少年。

巨大的撞击波横扫，街道上裂开一条条拇指宽的裂痕，脚下的砖石化作粉末。

爆猿眼中，一团团血煞气吞吐，狂暴之外，多了一丝丝灵动的味道。

胡八岐震惊不已，心中翻腾，“又破关了，拳法第六重血煞爆猿，这他妈到底是人是妖！”

“他明明是人……”胡八岐茫然，暗道：“身上什么没有骚味。”

爆猿搬山拳共有七重，杨伽连连突破，达到第六重，让胡八岐骇然不已。

杨伽一天之内连破六重，是他多年积累的结果。爆猿血煞气从天击落，一招从天而降的爆猿践踏。

绿毛神灵手臂咔嚓一声脆响，生生折断，呈现诡异的角度。

这一刻，绿毛神灵心中无比惊恐，与杀气腾腾的眼神接触，对面少年的身形仿佛高大了起来。

明明凡人才会有的恐惧，在绿毛神灵眼中出现了。

杨伽，成了主宰生死的人。

吼！轰隆！

杨伽出拳，爆猿怒吼，绿毛神灵的四肢全部折断，骨头茬儿掉的到处都是，随即变成枯朽的木头。

绿毛神灵恐惧，高声道：“你不能杀我，我乃是城隍册封神灵，阴庭和官府登记造册，杀我便是触犯天条，谁都救不了你！”

“天条？”

杨伽哈哈大笑，脸上溅到的血迹干涸，显得的狰狞。他冷笑道：“早就杀了一个，只是你难杀一点而已。”

“你……”

声音戛然而止，杨伽的拳头从他头顶轰击下去，整个脑袋被锤入胸腔。不多时，绿毛神灵的精气消散，化作一堆朽木。

“神灵死了，大郎……不用别人诬陷，你的罪名坐实了。”胡八岐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