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浸在绿毛神灵死亡的恐惧中，不知谁第一个惊叫出声，村民们开始奔逃。

杨伽呆立在街道上，散落的朽木上残留着惊恐的表情。

胡八岐目睹了神灵被虐杀，有些难以置信，他知道杨伽很强，没想到这么强。

能成为神灵，靠的不仅是实力，还有背后的关系。祂和杨伽说的那些虽说是事实，但也有夸大的成分。

众目睽睽之下，神灵被人虐杀，城隍就算脾气再好，也一定会发下追杀令，这是对阴庭的挑衅，也是对神权的践踏。

村民们吓得魂飞魄散，有人连滚带爬跑去官府报案，有人带着家人孩子躲进家里，瑟瑟发抖。

杨伽是卢家村的人，若是连坐，他们都要遭殃。

村民受神灵的欺辱日久，对官府的压迫也能坦然，但，面对可能受到的牵连，杨伽无疑是一切问题的始作俑者。

低头久了，抬头就成了叛逆。

不多时，有人哭天抢地从远处跑了过来，十几个妇人带着子女冲进了祠堂，扑倒在卢员外的身上。

她们是卢员外的妻妾和子女，有些穿的不算锦绣，倒也整齐，比普通村民强太多。

里面哭声震天，很快，几个彪悍的妇人冲出祠堂，张牙舞爪地扑向杨伽。

“贱骨头，我们要你偿命。”

几个妇人满脸鼻涕和眼泪，撕扯着杨伽的衣服，本就破烂的衣服被撕成一条条的。存放衣服和经卷的包裹也被撕扯在地，她们还要去扯放牌位的包裹，杨伽一把抱在怀里。

他杀了卢员外，虽说冲动，但不后悔。

助恶为虐者，也是恶人。

这些妇人只知相夫教子，并无大恶，他下不去手。

“咚。”

彪悍的妇人用石块拍在杨伽脑门上，发出闷响，虎口反被震裂。她呆了呆，见杨伽没有反抗，胆子更大，招呼姐妹一起拍砖。

杨伽肉身坚固，砖石打在身上就像挠痒痒，任由她们出气。

胡八岐看着不忍，上前帮忙，被杨伽用眼神制止了。

街头有一队身穿官服的衙役冲来，胡八岐急道：“官府的人来了，快走。”

杨伽回过神来，抄起地上的包裹，纵身离开。包裹里的东西撒了一地，匆忙间，他只来得及抓了几件衣服和经卷。

衙役们来到街道，妇人见到靠山，纷纷扑了上去，不停吵闹。

“大人，你们要为我家老爷做主，他一生行善积德，今日被恶人害了性命。”

“大人……”

祠堂内的妇人也冲了出来，众衙役顿时被围住。

“住口！”

捕头头大如斗，大吼道：“贼人叫什么名字，人在何处？”

“叫什么？”妇人们茫然四顾，纷纷愣住。

捕头皱眉，一脸的不耐烦。“卢员外生前钻营，如此机灵的人，纳的妾竟如此蠢笨，犯人名字都没搞清楚。”

身后衙役哄堂大笑，他们对卢员外并不陌生，平时也没少拿卢家油水。

众妇畏缩不敢上前，突然意识到这群人的身份，那都是雁过拔毛的主儿，平时别说纠缠，远远看到都得绕道。

捕头见众妇人无人应答，指着一个从门缝偷看的老头，“你出来，说说怎么回事？”

老头儿苦着脸，结巴道：“小伽，就……就是卢老四家捡回来那个孤儿。”

捕头思索，问道：“捕妖少年，杨伽？”

老头儿点头，捕头皱眉道：“什么情况，你细细讲来。”

老头儿一一说出，捕头厌烦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朽木，还有祠堂里的尸体，骂道：“一个草头神，平时作恶乡里便罢了，还学人娶妻，十一岁的小姑娘都不放过，死了活该。”

“老东西，为虎作伥，真他妈恶心！”

说着，一脚踢开脚边的木雕，骂骂咧咧，去看卢员外的尸体

所有人不敢出声，老头儿把头低着，见衙役去了祠堂，逃也似的跑回家中。

捕头大人说神灵该死？

官府说得，百姓却听不得，听到也要没听到。

县衙和城隍的关系并不融洽，那些神灵糊弄百姓倒还罢了，凶神恶煞的衙役并不惧怕。

一个矮小侏儒从街道下钻出来，他手持羊头木杖，戴高帽，正是卢家村的土地神。

土地神也是神灵，被祠堂里的打斗声惊动，过来查看。方才衙役们都在，他唯恐被发现，躲在地底。

土地神抓起一本经卷，翻了翻，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叫道：“妖族的功法？顶多练到分窍期，收集许多作甚，批注的都是什么玩意。嘿，此地神灵被杀，正好我家侄儿来顶缺，把东西拿去给城隍看一看。”

土地神带着经卷，纵身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捕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两鬓斑白，和卢老爹差不多年纪。

醒过来的卢腊梅扑倒在父亲身上痛哭不止，他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扔下两粒碎银，派人将卢腊梅和尸体一起送回去。

“地上那些东西，全部带回去给明大人，勘察完毕。”

捕头发话，衙役们分头干活。

一个半老的妇人哆嗦上前，捕头眼睛一瞪，她吓得一抖。

“有屁快放！”捕头厌烦地看着妇人，骂道。

妇人鼓起勇气，问道：“大人，我家老爷尸体还在里面。犯人杨伽在逃，麻烦大人多费心，替老爷报仇雪恨。”说着，拢着袖子把手伸了过去。

捕头伸手接过袖中的银票，语气稍缓，“知道是谁杀的人就好办，杨伽在逃，我回去禀报明县令，早日将罪犯捉拿。”

“至于尸体……你们让家丁抬回去。”

得了捕头的许诺，妇人放下心来，哭哭啼啼地走开。

捕头招呼众人，带着经卷一起离开。

城隍老爷名叫巫文宣，地位超然，永兴县所有神灵尽归其管辖。今天，他也从神像中复苏，享受香火和祭祀。

一头头肥猪、山羊、米面等物堆成小山，巫文宣惬意地闭着双目，并不去吃。

到了他的境界，已经不屑于吃血食，重要的是香火供奉，那才是神位的根本。

忽然，一阵青烟从地底钻出，正是报信的土地神。他满脸堆笑，一路小跑，跳到巫文宣肩头，在他耳边悄声说着。

巫文宣眼睛似闭非闭，点了点头，说道：“绿鬼儿是太乖张了一些，学人娶妻，奸恶淫邪，死就死了。”

“不过，一个凡人胆敢触怒神灵，不能饶恕，派人杀了吧”

此刻，永兴县父母官，明元正。

他笑眯眯地走在街道上，感受自己治理下的乐世，百姓安居乐业，钟鸣鼎食。

想来，朔州的嘉赏的公文也快到了。

一个身穿锦衣的老者快步迎上，老者挥了挥手，身后几人端着红布盖托盘走上前，明元正命人接下。

明元正背手走在前面，和颜悦色道：“娄广，今年收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