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回弃舟上岸山居养伤

救友下水巫峡啸剑

（太白编年：玄宗开元12年/25岁）

李白拉着吴指南，冲出捕快们的包围，跳上快船，沿江东下。

吴指南身体本来虚弱，经刚才这一番飞奔，上船后便大咳起来，连吐三口鲜血，脸像纸一样蜡白，歪在甲板上一动不动，仿佛昏厥一般。

“梁二叔，前面有个船坞，就把船泊在那里吧。指南挺不住了，我得带他上岸，想法给他看病。”

“那……我怎么办？”

“你把船在那里锚好等着。捕快们追得紧，你随时都要准备接应我们。”

李白将吴指南背上岸，见前面树林中飘出一缕炊烟，便向那里走去。近前一看，此地只有一户人家，在院子里喂鸡的老妪看见两人，愣在那里。

“婆婆，”李白走上前去道，“我们坐船行经这里，我这位兄弟忽然病了，在你这里借住几日如何？”

老妪走上前，仔细看看躺在李白背上的吴指南，见他果然病容满面，眼睛半睁半闭地伏在那里，点点头道：“哦，病得着实不轻哩！先进屋歇息一会吧——我家老头子上山采药去了，他正好通一点医术，回来让他看看。”

李白一听，喜出望外。老妪把他们引进堂屋，往左一拐，进了西厢，室内有一张粗木大床，一桌一凳而已，墙角堆一些草药，旁边放着药钵、药碾等物。老妪帮李白将吴指南放下，让其在床上躺好，道：

“这个房间是我家老头子配药的地方，山居屋子不多，你们只能住在这里了。”

“多谢婆婆，这已经很好了。”李白有些不放心地问，“怎么，平日还有病人上门吗？”

“不，我们家老头子只给城里的一家大药铺制作半成品，数量够时就送去一趟。”

李白这才放下心来，笑笑说：“我正好能给老伯做做帮手呢！”

老妪笑了，她已经喜欢上这位热情而又文气的年轻人。李白探问得知，此户人家姓胡，儿女们皆成家立业，住在外地，几年也不能回来一趟，这正适合吴指南住在这里养伤。

晚上，上山采药的胡老汉回来了，甫一见面，李白不禁心里喝一声彩：这位老人，长得鹤发童颜，两眼炯炯有神，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看穿似的。老人和李白见过面，没多说什么，径直来到吴指南床前，把一会脉，察看一会胸部，摇了摇头。

“年轻人，”他直视李白道，“你得实话告诉我，你们这是从哪里来，要到何处去？依我看，你这位兄弟不是一般的病症，他是受了致命的内伤。不实话实说，我不敢留你们住在这里。”

李白只好深施一礼道：“不满老伯说，在下是青莲居士李白，这位是……”

“李白？等等，”胡老汉两眼一亮，“你就是彰明县那位十五作大赋、路上拜见苏长史的李白？”

“正是在下。”

“那……躺在床上的这位小兄弟，就是你的朋友吴指南吧？”

“哦？老伯何以晓得？”

“你因此得罪了彰明县令，失去了一次被直接举荐朝廷的机会，可惜可惜！”胡老汉摇头说，没有直接回答李白。

“这也未必不是好事。”李白坦诚地说，“我正好出蜀东去，再历练历练。”

“果然志向不凡。”胡老汉颔首道，“你们的事情已经在整个蜀地传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好，暂时住下来吧，等伤养好了再走。只是尽量别去外面走动，现在到处都张贴着通缉你这位朋友的告示。”

一晃几个月过去，吴指南的病况时好时坏。梁二有时也到山居来看看。眼见冬去春来。一日，胡老汉上山采药，刚走一会，又气喘吁吁地赶回来，直奔李白、吴指南住的西厢。

“两位年轻人，这里住不下去了，捕快们正从山路那边赶往这里！”

李白一听，后悔昨天不该领吴指南出去放风，哪里还敢有半点迟疑，收拾收拾，谢过两位老人，背起吴指南就走，直奔江边跑去。捕快们来得快，立刻发现他们，一路呼喊着追来。李白见梁二已经做好接应他们的准备，便不慌不忙，背着吴指南跳上船去。船驶出去两箭之地，捕快们才追到江边，李白和吴指南总算舒一口长气。

吴指南今日精神不错，要李白扶他到甲板上站一会，透透气。此时瞿塘峡当面迎来，峡口山岩上刻着“夔门天下雄”五个大字。两岸山峰拔地而起，如斧劈刀砍一般，滔滔江水到此被勒成一条细带，在悬崖壁立的山谷中蜿蜒激荡。吴指南第一次行经险峻雄奇的三峡，不免深深惊叹了，从进夔门开始，张开的嘴巴就一直没有合拢。

“指南，看，北岸那边是古栈道！”

“嚯，太惊险了！”

“再看那里，是风箱峡。”

“哦，好神奇呀！”

“看那面！”李白又指向南岸满是题刻的石壁，“那是有名的粉壁墙。看到那块犹如凤凰饮溪的巨石没有？”

“看到了。”

“那是‘凤凰饮泉’”李白随手一指又道，“那是‘犀牛望月’，那是‘倒吊和尚’。”

“真像！”

“看那边，那个排列成‘之’字形的。”

“瞧见了。”

“那是……”

李白见指南的心情开朗起来，起劲地给他讲着，可吴指南忽然用手捂住胸口，面色苍白地干咳起来。

“指南，你怎样？”李白担心地问。

“胸……胸疼……恐怕旧伤又复发了。”说着，深深地呕一下，吐出两口鲜血。

“快，到舱篷里躺下。”李白将他半拥半抱地弄进去，喝进半碗清水漱口，说，“是不是被江风吹着了？”

“不，我恐怕好不了啦。”

“指南，你应该有信心活下去，我们马上就要逃出蜀中了。”

李白服侍他躺好，将自己的袍衫脱下，小心地盖在对方身上。

全长8公里的瞿塘峡没用多长时间就行过来了，接着就是幽深秀丽的巫峡。李白见吴指南双手紧紧扪着胸部，豆大的汗珠不断从苍白的面颊上滚落下来，只好让船在大溪镇靠了岸，照样嘱咐梁二不要离船。李白将吴指南在巫山脚下的客栈里安置好，已是日落西山，赶忙买药煎药，喂服下去，吴指南总算好些，沉沉睡去。此时夜已经很深，天阴上来，雨腥腥的。李白累了一天，躺下来，听着外面越来越紧的风声雨声，裹着山林里的猿声，不一会就进入梦乡。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阳光显得很亮。李白赶忙起来，见吴指南睡得很沉，也没惊动，悄悄走出去，购买路上需要的食物和药品。

风儿很轻很柔。昨夜的风雨看来不小，江水匆匆，岸上的小溪与水塘里都灌得满满的，桃花被吹落了很多，在水面上悠悠飘荡。李白无心观赏这些，在街上跑了半天，才把东西买齐。待走回来的时候，远远听见客栈那边传来一片呼喝之声，心里说声“不好”，一路飞奔过去，见吴指南已经被捕快们捉住。

“赵大人，马上杀了他！”刘胜对拦着他的赵县尉大叫道。

“不行！”赵县尉态度坚决地说，“我已经接到苏长史的手谕，不能就地杀死，一定要活的，押到州府严加审讯！”

刘胜眼睛都红了：“赵大人，别忘了，我父亲是你的上司，这种事应该我父亲说了算！”

“这么说，是你父亲一定要杀死他了？”

刘胜自觉说走了嘴，强辩道：“他杀死了我弟弟，我就是要亲手杀死他！”

“你这是目无王法！”

“那又怎样！”刘胜说着，向身后一挥手，跟着他的几个人立刻各挺器械，冲上前来。

“刘胜，你到底是何居心！”赵县尉毫不示弱，宝剑横胸，挡在那里。

李白听到这，大声道：“他是想杀人灭口！”

刘胜和赵县尉同时一惊，寻声看去，说话者是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将大半张脸遮挡着，只能看到下颏。

“你是什么人！”赵县尉大声喝问。

“专管不平事的不平人！”李白说着，已经飞步上前。

刘胜见了，竟想抢先一步接近吴指南，赵县尉偏偏不让他得手，挥剑一挑，将刘胜的兵器格开。转眼看见李白已到近前，反手又是一剑。李白见刘胜的剑尖同时点到，一个风摆杨柳，手腕一抖，转瞬将两个兵刃全部荡开，随手一带，只听“哧——”的一声，刘胜的袍衫被划开一道口子。刘、赵二人一愣神的功夫，抓着吴指南的两名捕快已经倒地，李白背起吴指南跑向江边。

“冲上去，截住他！”刘胜大喊。

眼见李白背着吴指南跳到一只船上，向中游划去，他跺着脚说：“赵大人，都是你，这回又让犯人跑了！”

只听李白在船上大声喊道：“刘敢暗通刘五一伙，杀人岂能灭口！”

岸上，刘胜和赵县尉怒目而视。这真是：

鱼归大海鸟出笼，

风雨过后还碧空。

狂徒总欲灭人口，

欲盖弥彰难获逞。

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

【著后手记】

本部结构故事，基本以李白蜀中所吟诗作为线索，本回亦然，否则，下回如何录得《宿巫峡》一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