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

《香如故》

第一 冬日蒲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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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空观。

一年日头里最毒日子,钟鼎性躁,耐不住热,一早赖进厢房躲懒。

原也不是来客的好时候,偏就这一亩三分的清闲地,还总有几个不开眼的隔三差五传书递信。

“钟阿娘,前头又进信。”白胖圆脸的阿圆崽一掌划地,缩着脖子趴在他暴脾气老娘门前,小心翼翼碎碎念叨:“前头攒了一堆,快有半个树墩儿高了,阿娘若不瞧,留着也积灰,阿圆都吞了去。”

钟鼎瘫在躺椅上,鬼天气真是挪一步就会化为原型的热,她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应:“麻溜,别让我瞧见。”

阿圆抠了抠他光溜溜的圆脑袋,犹豫又彷徨:“可是,绿绿哥哥刚刚又来一封。”

“......”

“新的,邮戳印的是曲商。”

“......”

钟鼎强忍脾气,眼前巨幅的“忍”字并没有令她领悟到几分心静自然凉,她只重新将手插回不再冰凉的水里,告诫自己发火只会更热,要冷静,冷静。

......冷静个屁!她骂骂咧咧:“一个不留。”

“可信上还有阿爷的气息。”阿圆撑着把最后半句气音挤出来:“......新鲜得很。”

这头气音才飘落下,下一弹指,木板门就被大力踹开,“咚”的一声重重砸在阿圆脸上

走出的这位施暴者一脸黑的火气,怒发冲冠,剑拔弩张,阿圆心惊肉跳。www.tuxu.org 不格小说网

施暴者捏着阿圆递来的一叠信,约摸厚度,真是好大手笔。她嘴里念着阴阳怪气的话,“当初那些个事不关己,如今倒搭起戏台,真是把自己感动坏了。”

阿圆“啵”地狠狠将脸从门里拔出来,一阵肉痛地看着被撞出“脸”形的木板门,抬手就“哐哐”拍打着木门,妄想能敲平它。

他胸腔发麻,仿佛还能听到又一笔钱翘首回望、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远去的脚步声,眼眶发热心疼道:“阿娘可要回个口信?阿圆就在这儿等。”顺便哭一场。

钟鼎抬头望着明晃晃的日头,一晃眼又被阿圆油光锃亮的脑袋气得火气更甚,她道:“知道你是个不惧热浪的,搁我这儿做哪门子的光合作用,你老娘一脑袋的火,挪外头哭去。”又磨了磨牙,没好气地吼:“滚远些。”

阿圆摸了摸又被甩上的门板,“呜呜”地吸溜鼻音,自我安慰道:“不疼不疼。”不知是心疼门板多些还是心疼捂不热乎的钱袋子多些。

甩上门的钟鼎随手将废纸扔在几案上,动作粗鲁,甚至小部分被甩进水缸里。阿圆说得没错,老头的气息很重,但这东西不可能是老头的亲笔。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搞诈尸,可笑。

屁话恭维三两眼一扫过,一封又一封地随便扒拉,钟鼎丝毫不浪费时间。一摞的信大同小异,这个说大厦倾塌,那个谈九州多变,谁不明眼看着,用得着来指教,不过是美谈空谈的屁话。

废纸满满丢了一地,只余下最特殊的迟迟未动手。钟鼎扭头从兜里掏出个钢镚,插不插手闲事就看它的。

然后便抛了个菊花面......呵,实在好样的。

钟鼎随手把大功臣钢镚兄立在案上,一把把信揣进怀里,不带半分停歇又一踹门,顶着烈日和一身火气往后院跑。

这观原本也不是观,更不是供奉的地,从鼎盛到现在的残喘也不过百年光阴,年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后院处地不大,可供休憩的厢房一排半塌,没钱修缮它。原来的钟楼鼓楼早不知所踪,蚕食得只有两处基脚痕迹,唯一还瞧得过去的仅剩下那座孤零零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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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亭。

五角亭红漆脱落,裸露出木质的底,内架一口锈迹的老钟,小破亭前方还挖了方冬暖夏凉的井。

这老、破、旧程度,夜深人静时候,猜个兰若寺吓唬吓唬心怀鬼胎的都绰绰有余。

钟鼎拍了拍老钟,老钟又锈又哑,连个蚊子的嗡嗡声都无,只蹭了她满满一手的铁锈。她强忍着白眼用沾满铁锈的手拆开信,内容寥寥几字,还没老头生锈的年头多。

老不死大鉴:

一别经年,时节如流,足下半截未蚀。百年承封,生息大计,无疾即来。今世局多故,自珍。

顺祝

姜三手书。

谨启。

今。

世道变幻万千,早不是当初那个实力为尊的年代。人类兴盛,人才济济,一辈精呀怪啊如今才是需要隐匿身份的异己。

无论是白天亦或是夜晚,人类城市的各种灯光繁华,路上也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大路小路两旁间隔种植着不具名植被,夏日林荫,既调节温度又减降噪音、美化城市,眼下又正好给迷糊的醉酒客提供临时安身之所。

空间重叠,阵法交错,林荫道上别有洞天,弦勾着第二世界。

进山道数九登级,崖壁有空廊卧室,缦回高啄。登级而望,群峰连绵,青冥星垂,烟霞明灭,旭日始旦。

黄止梦中有感,忽起向东远眺,灰白的烟雾隐约在忽明忽暗的云霞中,似有若无。金鸡啼鸣,魂魄悸动,梦恍惊起,此乃五感传信之法。

初霞尚未融入清晨的雾里,黄止一身四不像打扮紧赶慢赶登上朱明峰,梦中的烟霞未散尽,还依稀可辨。他席地而坐,细细推演,唯恐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五感传信是以视、听、味、触、智五感传达其意,在今天这个通讯被人类玩出新花样的时代,早没落为鸡肋,费时费力还极易偏差,动辄天南地北,南辕北辙。

今日梦中,烽火烟勾出掩映的字,是何人招,又欲何为?

...

长案上,若干闲人围着白纸中区区一字,瞠目结舌,细量深思,更有思绪不知与谁飞。但终是好奇者多,人人一手机的年代,究竟哪个古董还在用老掉牙的五感传信?

“所以,你最后只推演出这个字?”敛川道人将纸拈在手里,缓缓道:“‘至’。”

黄止简直无地自容,是的,他耗心费神,用尽半个晌午,也只推演得到这一个字。

敛川道人敛眉,毫无察觉他的沉默宛如嘲讽拉满,疑有不屑之意。

“道友不以为然,是说黄道友能勘破此意并非上上之能还是指他无能无用实属废物?”绛衣方冠道人嗤笑道:“道友有大志却毫无察觉,岂不更可笑。”

黄止忙捂住绛衣方冠道人叭叭的小能嘴,生生掐灭引战的火苗。听闻敛川道人乃暴物成精,阿池是他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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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偏帮自己人,这点雕虫小技献丑就献丑,不稀罕就不稀罕,又不是伤大雅的事,不值得伤筋动骨,可打不过的呀。

敛川道人不明白此人为何好大火气,只道是暑物吃多,身不泻火,他水里舒坦惯,并不在意口角:“是了不起,在下不会。”

一句“了不起”夸的满脸通红,黄止偷偷瞄一眼敛川道人又飞快躲闪,传言误人呐,敛川道人多直率的性子,多好看的脸,真是好人,好人呐。

避山道人道:“黄道友天赋异禀,单论五感无人出其右,只推演此字,怕仅有此字。”

温七眼狂点头:“不错,在理,非常在理。我这徒儿,别的不敢多说,只五感乃生平仅见,瞧他穿得没羞没臊的模样,半夜三更,说尽力,就一滴也没了。”

绛衣方冠道人还想顺嘴吹嘘,黄止伸手又捂上去,物理消音干脆利落,简单有效防反弹。

半藏道人道:“天公宠幸凡躯,山下之地尽属其所有。吾辈命数艰难,不过苟延残喘,一息尚存之数更是可数。凡人寿不昌,五感闭塞,其灵智委实聪慧,但褫夺天地灵气,自觉取之不尽,长此以往,此间将摧。然一损俱损,百年承封,迫在眉睫。此传信者,许是久不出山人,承蒙诸位公友赏脸,正是存亡之时来,我辈皆为承封而来,吾当自勉。”

“阿娘阿娘,这个叫身份证,好在没过期,还能用,现在坐车要查票,可严啦,阿娘不能丢的呀。”

“这个手机是新买的,阿娘不要又捏爆它,店长还没发工资,阿圆没钱了。”

“烽火烟阿娘你晓得喏。”

“指香烟,阿娘找不着路就点这个,阿圆会来接阿娘回家的。”

“还有还有......”阿圆来来回回地跑,一样接一样指着包里的家伙,嘴里还不停歇:“阿娘,上车是要买票的,现在监控遍地,不能被发现这段有人那段没人,引起恐慌很难解释的。”

阿圆拧着眉,左右为难,心越想越着急,“哎呀呀,阿娘好久没有出门了,阿圆好担心,阿娘会不会回不来了呀。”开始考虑阿娘没命回来,要把她挂在哪节树杈子上。

他说:“阿娘,还是把我带上吧,你出事的话,我还能捡捡你的尸骨回来。”

“......”钟鼎看着自说自话把自己折腾哭的圆脑袋,这玩意老头捡回来真的不是来咒她的?

她一手撑着固定阿圆的脑袋,把他的脸强行转过来:“别卖萌撒娇,我只是方向感不好,不是路痴花痴白痴,该懂老子都懂。你只是毛都没长出来的小秃子,不要想太多,好吗?”

她捧着阿圆的脸,揉捏住他白嫩软的腮帮子,硬生生让他把两泡泪憋回去才放他离开,“你给老子安稳待在你老板店里,人还没长齐全呢,可别丢了,瞎操谁家的心。”

阿圆见钟鼎转身要走,忙搓两下生疼脸颊,扒着门框喊:“阿娘你是真的方向很不好啦,一定要问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哥哥姐姐,千万不要相信自己呀~”

钟鼎咬着后槽牙,翻着白眼一路缩地成寸,看着眼前不知道往左往右往南往北的路口,嗯......是扔钢镚还是划拳好呢?

...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有梅花扑鼻香。种种艰难曲折之后,钟鼎终于坐上象征远方的高铁。

窗外景象一茬一茬倒过去,这铁皮块的速度几乎要赶得上疾行术。难以想象,不过百年时光,是要拥有怎样灵智的生物,才能想象造出这样的事物。不怪乎糟老头认定,世间属人类有大智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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